雖然在圈內劇組里的露水情緣早已見慣不驚,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方斐仍會不知道怎麼處理,本能地害怕他人目光。而且楊遠意的態度,想法……直到現在,方斐才發現他居然對楊遠意一無所知。
恐慌不僅來自于圈內,還來自沒分干凈的上一段戀情。
夏槐是走了,但方斐進組后東西還放在同居的地方。按理來說可能會被扔掉,因為短時間內分手復合再分手好幾次,方斐這時突然想:“夏槐這次是認真的嗎?”
如果,他又提復合,自己這算什麼?
思及此,方斐尷尬地小心翼翼地坐在床尾,良久不說話,倒是楊遠意很理解他似的站起身:“好吧,我回去了。”
“……對不起。”
這句話出口,仿佛宣判他們的關系就到此為止,性質則是偶然發生的一夜情。
楊遠意滿不在乎,只經過他時輕輕一攬方斐的后頸,是個短暫的擁抱。
貼近他時方斐聞到楊遠意皮膚里被體溫烘熱了的沐浴露味道,帶點薄荷香,很是提神醒腦。他不自覺地抬起手回抱對方片刻,再禮貌放開,把這當做他和楊遠意的一場告別,臉頰靠上對方小腹時閉了閉眼。
楊遠意揉兩下他的頭發:“我知道你剛失戀,沒事的。”
方斐忍不住笑了:“這也知道……”
“看出來的。”
“……好。”
“乖。”
骨骼深處的共振讓方斐全身戰栗。
他就是在這句話傳入耳郭的剎那清晰地發現,楊遠意讓內心隱藏了近二十年的一個靈魂開始復蘇——他渴望被誰支配。
只是當時,方斐還沒有意識到這對他是什麼樣的改變。
楊遠意是跟著洛喬安進組的,有洛喬安的戲份,他就全天候跟在楚茵身邊。
幸運的眷顧在于,洛喬安幾乎全部戲份都與方斐一起拍。他們從屏州輾轉到星島取景,方斐每次望向監視器的位置,總能捕捉到那雙灰藍色眼眸。
到后來,不知楚茵有意或者無意地,他們拍對手戲的導演就成了楊遠意。
用楚茵的話說,“小楊現在是個理論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如果我可以為他提供試錯的機會,再從旁糾正,或許未來會有一個很不錯的導演。”
卻很符合她樂于做新人引路者的角色。
楊遠意的確敬業,對方斐而言,這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走位時自然的觸碰,教導,把自己當做模特讓方斐練習如何性感地演繹年輕男人與寂寞寡婦的親熱。他讓方斐“放開”,每次這麼說時,都離方斐很近,姿勢越界,眼神又純良而專業,摟著他,抱著他,和他耳語。
拍攝過程中方斐因楊遠意的觸碰有樣學樣,被他手把手地教導怎麼去釋放自己的所謂魅力。暫停后,他和楊遠意拉遠距離,內心風起云涌。
前半段,阿暉與阿芃的親密戲以意識流的手法拍攝,他沒有真正和申燦接觸太多,大都也是禮貌而克制的。但后半程隨著人物心理變化,再加上寡婦蓉姐的“肉食女”設定,勢必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演繹阿暉對蓉姐的沉迷。
被工作人員圍著拍攝,方斐已經很習慣,可這天他看向鏡頭總會想:那兒有一雙不一樣的眼睛,正專注地望向自己。
于是顛鸞倒鳳的床帳不是片場,沒開燈的房間圍過來,身邊溫軟的香氣被煙酒味替代。
被親吻的心口。
握住腳踝摩挲的手指。
圈著他的楊遠意。
楊遠意的灰藍色的眼睛。
……
方斐用力喘了一聲,仿佛上岸的魚般呼吸不暢,燈光照亮他每一絲細微表情,神態余熱未散,眼神空空蕩蕩,不易察覺地閃過,躲開了女人的吻。
“很好。”楚茵帶頭鼓起掌,“阿斐,你演得越來越厲害了!”
洛喬安攏起衣領,單純鼓勵般拍拍方斐的肩:“好啦好啦,不要那麼怕我!”
周圍開始哄笑,方斐不好意思地側躺,遮住臉。
他知道他還是不會演戲。
但腦海里縈繞不去的人已經不是夏槐了。
白天拍多了親密戲,結束早一些。
方斐本來就走得最晚——他有時會幫道具和場務組的工作人員收拾——看楊遠意一直看回放,動作越發磨蹭了些,直到對方起身離開。
方斐拿起自己的包追上楊遠意,綴著兩三米,放緩了腳步。
行至停車場,楊遠意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上去。
引擎聲響起的同時,駕駛座車窗降下,楊遠意剛才還面無表情的臉掛上一點若有似無的笑容,好似他早發現了方斐在尾隨,只是先前不想揭穿。
靜靜欣賞了會兒方斐“被發現”后故作鎮定的慌亂,楊遠意拍了拍窗框:“來。”
十九歲,還有少年的樣子,喜怒藏不住,在聽見這個字后那雙漂亮的星眸閃過晝火的光。方斐應著聲坐副駕,系上安全帶后故作瀟灑地望向窗外。
回程路上楊遠意放著一首蘇聯老歌,景色倒退,太陽沉入高樓之間的縫隙。
頭頂一輛龐大飛機轟鳴不已,掠過舊居民區的小巷。
糾纏從電梯間就開始了,說不上誰先看誰,或者誰先抱了誰,回過神時四片嘴唇已經緊貼在一起交換呼吸,再跌跌撞撞地維持著體面出電梯間,刷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