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給口飯吃。
方斐抱著蓬松的被子,卻并不滿意這個回答。
臥室到玄關處一條狹長的走廊,楊遠意站在那兒,和他對視片刻后問:“怎麼?”
“你還要說不認識我嗎?”方斐問他。
語氣是小心的,姿態也謙卑,惟獨眼睛里的光有點帶刺,這讓楊遠意幾乎怔忪。他穿過方斐的目光匯入歲月,過了會兒才重新找回現實。
“怎麼會。”楊遠意說完,聲音提高了一點,“我之前是氣話。”
他像唯恐方斐不信,大步折回到床邊,又用力地擁抱了他一下。
“真的是氣話。”
離開平京飯店后第五天,以打壓、貶低與嘲弄為主要溝通方式的何小石對方斐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得前所未有的恭敬。
而這一切,只不過因為他接到了劉珊妮的電話,對方點名方斐出演爍天影業的項目。
劉珊妮作為爍天電影事業這一塊的大秘書,傳達的從來都是發行總監程樹——更有甚者是陳遇生——的決定。她的到來一石激起千層浪,何小石眨眼間就忘了正如日中天的夏槐,跑到方斐居所,還帶了他珍藏的咖啡。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沒有任何征兆,也暫時捋不清利益關系,縱然人精如何小石,在不知道他和楊遠意有過舊情的預設下都無法自圓其說。
于是何小石手舞足蹈地激動了好一會兒,只剩下一句話:“方斐,你這是什麼狗屎運……爍天每年的項目雖多,但能讓劉珊妮接洽的屈指可數!”
方斐“嗯”了聲,沒理他,只把手頭的小說翻得嘩嘩作響。
何小石生怕他張嘴又是“不去”,腳步和聲音同時放輕,一雙三白眼把方斐盯緊了:“祖宗,這次你滿意了吧?”
他一直沒說待遇問題,方斐懶得問,說:“你看著辦。”
就是答應了,何小石立刻眉開眼笑:“好,好!你放心,咱們不說發財,就你這消費水平,拍完這部戲休息個三五月的我看也沒問題……”
方斐不關心酬勞,對他而言,這部戲意味著能夠給家里和公司同時交差。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和楊遠意朝夕相處好幾個月。
他過后打了個電話給媽媽,告訴她自己要拍電影了。李小勤沒什麼文化,但對方斐極其溺愛,曾經的短暫成功在她心里留下了“兒子會成為電影明星”的印象,這時聽說又要開工,自然滿口答應,讓方斐一定努力些。
她不知這不是努力就能完成得好的事,但方斐很清楚,答應完李小勤,又給她打過去幾萬塊錢——父母尊重他的任性,他也該做些什麼才對。
最后的積蓄也填給家里后,方斐的負罪感總算減輕了。
楊遠意的電影最大投資方應該是爍天影業——隸屬于整個爍天王國的一小塊版圖,但因為陳遇生極為重視,經他手,規模已經比五年前翻了一番。
合同是送到方斐簽約的小經紀公司的,簽完,何小石通知方斐一個時間去爍天位于玉山路的寫字樓開會,要和資方、制作方稍微見面,或許還有初步的試戲。而為了避免上次金視那樣的意外,何小石在通知后變卦,一定要親自陪同。
九月,平京的盛夏終于在幾場雨后銷聲匿跡,一層一層的涼意疊加,澆濕了銀杏葉。綠意褪去,金色開始蔓延,直至鋪滿整座城市。
方斐素著一張臉走進爍天的大樓,然后在電梯口碰見楊遠意。
他來之前發過信息問楊遠意會不會參加,推測著這個拖延癥晚期患者踩點到達的時間,磨蹭著在路上買好咖啡,這時遞過去,冰塊融化三分之一,溫度恰好。
而落進楊遠意眼里,這只是一場“巧合”。
“真巧。”楊遠意說,接過方斐的咖啡,看也不看他身后那人,“還以為你會早到。”
方斐說:“堵車。”
電梯直到28樓,沒有第四個人。
綜藝節目的預告都沒流出,再加上楊遠意低調,何小石不認得他,以為是方斐什麼時候錄影認識的幕后人員,就大剌剌地在升空時教育方斐:對導演要恭敬,對資方要謹慎發言,等會兒見了珊妮姐記得謝謝人家給你牽線,有必要的話得攢個局試著邀請程樹……
方斐尷尬極了,抬起眼,自一面鏡子里發現楊遠意玩味的眼神。他忽地好了很多,側過頭,在何小石看不見的角度對楊遠意輕輕一撇嘴。
楊遠意回以淺笑,淡淡的嘲弄。
等出電梯,迎面走來妝容精致的劉珊妮,何小石連忙迎上去:“珊妮姐……”
劉珊妮只簡短地點了點頭,不看他了,朝楊遠意說:“楊導,今天來得挺早啊?”
“不需要我介紹了吧?”楊遠意抿一口咖啡。
聞言,劉珊妮彎起眼睛,對方斐友好地說:“這哪要多說?小方,早聽楊導說起過你了,百聞不如一見,預祝這次大家合作愉快。”
方斐和她握手,身邊楊遠意自然地摟住了方斐的肩膀。
“跟珊妮好好學,機會難得。”
何小石縱橫江湖多年,臉皮厚如城墻拐角,卻在這天難得變成了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雞,啞口無言地看向方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