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遠意從未迫使他做過違心的事,都是他。
他遇到楊遠意后就回不去了。
眼看楊遠意的回信時間剛過去不到二十分鐘,方斐大著膽子,是沒辦法,也是試探著給他寫回復,猜測楊遠意會不會看懂暗示。
“楊老師,昨天說要找我拍戲是開玩笑嗎?”
果然,楊遠意還拿著手機,很快就給了他答案。
-投資快到位了,你說呢?
-您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試鏡時間。
-你來,不用試鏡。
這句話傳到手機里,方斐本來只算被點亮的心倏忽燒起了一把火,荒蕪鋪天蓋地燃了。他喉頭微動,又道任何事都有代價。
-那我什麼時候能見您?
楊遠意不回復了。
看來就是不想的意思,方斐懂了,一陣沮喪。
在沙發里坐了會兒,思緒始終無法平靜干脆起身,從書架深處扒出一本裝訂好的A4紙。卷邊泛黃,因為翻閱多次紙張皺巴巴的,粗略翻開一頁,全是各色墨水筆的痕跡。
邏輯重音打點,重要臺詞加框,情緒起伏用箭頭……
“離開我吧,他不是愛情,只是你喜歡的生活。”
“所以我拿自己去換,換錢,換你要的生活,你現在倒嫌我不知廉恥了?”
“換的次數多了,你為什麼覺得我還會愛你,對你死心塌地?”
……
四年前,楚茵導演的《荒唐故事》一舉奪得包括最佳男主角在內的五項金橄欖大獎。他在頒獎禮上吞吞吐吐,把感謝楊遠意的話說得連自己都聽不懂。
這天夜里方斐看了一晚上舊劇本,反復回憶當時的點滴。
直至黎明,他才終于感到困倦。
潦草地擦了把臉栽倒在床上,方斐意識模糊,正拿起手機確認時間,卻突然被一個打進來的電話驚醒了。
“睡了嗎?”楊遠意在那邊問。
“沒有。”方斐坐直,看向窗外一片深藍的天空。
“忙到現在,才看見你消息。如果你希望的話……”楊遠意好像在喝水,聲音濕潤潤地裹住他,“我在平京飯店。”
方斐沒立刻回答,抓緊了枕頭。
楊遠意看過現在時間,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懊惱地補充:“算了,這個點不前不后的,我腦子有點不夠用,以為還早。不好意思,我……”
“我可以過去!”方斐說,像急不可耐的承諾,“現在就來,你等我。”
掛掉電話,方斐脊背宛如竄過一道火花,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床頭的鐘。四點二十七分。
他想:我一定是瘋了。
第五章 威士忌
方斐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換上衣服,只來得及拿手機鑰匙就出了門。
凌晨五點,沒有地鐵沒有公交,方斐等了十來分鐘才找到一輛接單的出租車。去CBD的道路大約是難得的一路暢通,每經過一個路口,看一盞綠燈,方斐的心跳就不規律半拍,然后加快,直到車停在平京飯店金碧輝煌的大門處。
門童和安保依然精神抖擻,禮貌地幫他開門,詢問他有什麼需要。
方斐無從應對,低頭看手機,才發現楊遠意在二十分鐘前給他發了個房間號碼。
而他居然因為興奮與惶恐此起彼伏,沒有感覺到振動。
飯店估計是楊遠意的臨時居所,甚至不是他常住的那一家。方斐上到指定樓層,從走廊的玻璃墻壁中看一眼自己。
冷淡,端正,俊美,這往往是方斐給旁人的第一印象。
可看久了會發現他眉眼間充滿欲望,藏在那雙睫毛下面含蓄地撩人,平日不顯,借著夜色反而濃郁。
即便深夜缺乏睡眠又坐了半個多小時的車,穿最普通的99塊基礎款T恤,倒影里的青年都能用賞心悅目形容。
曾經楚茵一眼挑中他去試鏡,就算演技生澀也留下他當主角;何小石把他罵得一無是處,都不忘說一句“有這張臉干什麼不行”。
皮囊是他最得心應手的資本。
方斐理了理頭發,好像底氣又足了一點。黎明能放大人心的陰暗和丑陋,褪去白天一塵不染的堅硬殼子,方斐突然想:“我要不要試著……勾引他?”
你情我愿,那皆大歡喜。
如果楊遠意不想,他就……
就回家繼承水果攤吧。
“……夢什麼呢。”方斐暗道,苦笑著收斂了突如其來的放肆。
他停在房間外,抬手,剛要按門鈴,耳畔落進一聲開鎖輕響。方斐一愣,緊接著厚重的紅木門便向里間打開了。
“楊老師。”方斐喊了一聲,尾音已經情不自禁地軟了許多。
夏末秋初的夜晚還有余熱,酒店走廊里的冷氣甚至開得很足。楊遠意披著一件麻布似的松松垮垮的睡衣,踩拖鞋,滿臉疲憊。
“打車來的?”
方斐局促地點點頭。
楊遠意側開:“先進門吧。”
平京飯店底蘊深厚,套房全法式風格的奢華裝修在通明燈火映照下越發金碧輝煌。這不是楊遠意的品味,更讓方斐篤定了他就是暫時住在這兒。站在會客廳的沙發背后,方斐目光一直跟隨楊遠意去島臺拿了一瓶酒。
山崎威士忌,方斐認得那個瓶子,楊遠意從來沒喝醉過,在選擇上就肆無忌憚地往高度數挑戰。不加調和,山崎的味道沒那麼沖那麼苦,所以楊遠意還算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