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被塞了半個切好的蘋果,剛摸上去有點膩,方斐聽見楊遠意壓低聲音望著他:“聽編導說了,你們都沒吃東西,先墊墊吧。”
拿著蘋果,方斐卻沒動:“我不餓。”
楊遠意好似嘆氣了,側過身,里面的燈光就一下子點亮了方斐。他的肩膀被楊遠意帶著往里走了兩步,關上門后卻仍沒放開。
手心很燙,隔著衣服也能刺痛他。
楊遠意關上門,不讓別人發現他們單獨相處:“吃點兒,怎麼會不餓。”
方斐不知所措,居然立刻鼻子酸了。
能夠獨當一面后就不再是小孩子,受了委屈不能大哭大鬧。他都習慣,也一直藏著所有負面情緒自己消化,對他而言剛才算不上沖突。只是被謝川、韓斜接連夸獎,楊遠意反而用話刺他,尷尬當時沒有發散,現在卻一下子涌上眼角。
對方的語氣溫柔得像哄著他的不高興,方斐岌岌可危的情緒幾乎快崩潰。
幾年不聯系,他的工作、生活、方方面面說好過也沒太好過,可他不是會哭著要東西的性格。即便沉默著,楊遠意仍能察覺到——他眼光那麼厲害——按著方斐在單人沙發坐下,給他倒了杯熱飲。
咖啡加奶加糖,方斐喝了兩口,他不喜歡甜食卻不否認它確實令人心情穩定。
“好些了?”
方斐聽他問,喉嚨被甜味黏著,鼻子卻還是酸,只好悶聲啃蘋果。
“我看你今天那樣就知道。”楊遠意靠在桌邊,站著,雙手往后撐,肢體動作不設防地舒展,“怎麼,沒替你說話,在怪我?”
方斐搖頭:“狀態不好。”
“沒戲拍沒事做,狀態好不了。
”
方斐這下才被他氣到了:“楊老師……”
“想拍戲嗎?”楊遠意問。
方斐捧著咖啡抬起頭,指尖被暖得過分的溫度扎著,有點酸脹。
不好說已經準備要離開這行,不想接,又舍不得楊遠意罕見的主動邀約,矛盾心情迫使他無法幾秒內作答。
“想嗎。”楊遠意再問,已經不是尋求答案了。
方斐混亂地反問:“拍你的戲?”
楊遠意和他保持距離,眼神已經交纏在一起。他出眾的分析能力和過分透徹的目光讓方斐覺得無處可逃,干脆大大方方地任他揣摩。
“算了,我還有事。”楊遠意卻嘆了口氣,站起身,朝他晃晃手機,“你要麼在這兒等著我下班,要麼留個手機號?”
方斐下意識地說:“我有你的電話。”
楊遠意的意外只停留須臾,轉瞬即逝。
“是嗎。”
“你換過?”方斐問,梗著脖子直視他。
楊遠意笑了笑,英俊的面部輪廓終于變得柔和。他朝門的方向走,經過時輕輕地揉了把方斐的頭發。
“沒換。”他開門前最后說,“你隨時打,阿斐。”
第四章 一根稻草
那天從金視的演播大樓回到住處已經后半夜,方斐想了想,給楊遠意發了條短信——沒有微信,沒有號碼備注,全憑記憶把11位數字刻在心里。
科技進步,短信也能保存數年之久,以至于方斐找到楊遠意的號碼再點出發信界面,猝不及防先看到了他們之間最后的聯絡。
-楊老師,今晚能去您房間嗎?
-歡迎
-我想喝點酒
-學壞了?
在這里戛然而止,之后他好像就大著膽子提起酒瓶去敲楊遠意的房門了。
那是虹市深秋的夜晚,當年金橄欖的頒獎典禮后,為慶祝方斐獲獎,楚茵帶著劇組主創們舉辦了小型的聚會。
楊遠意也來了,被灌了兩杯,但他酒量好,清醒著回房間,結果又迎來拿了酒的方斐。
已經有段時間沒見,方斐湊上來就不走。他像沒辦法,一邊和方斐喝一邊說他“跟誰學這麼壞”,方斐借著酒勁兒,趴在他腿上。
“剛才是誰勸我喝,我就跟誰學。”
他仰起頭望楊遠意,眼神亮晶晶的:“楊老師,我表現好不好?”
楊遠意抓著他的頭發,往后梳,指間沾染濕潤的清香。灰藍色眼睛包含了許多來不及說的話,朝他笑時,方斐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脖子往下按。
“……你明天一早就走嗎?”
吻著他后背的男人含糊“嗯”了句。
方斐掙扎一下,扭過頭:“那我今天不回自己房間了?”
楊遠意把他的手握在一起,壓向腰,反剪成任人擺弄的脆弱姿態。
“可以啊,他們都喝醉了。”
屏州的日子像世外桃源,像夢,像虛構的電影。
那的確是瘋狂而完美的結局,一切都停在最恰到好處的地方。
翌日再醒來,他跟楊遠意說了自己的決定。
他趴著說,看向坐在床邊抽煙的人。
楊遠意完全沒有預料到,難得露出點失措神情,但楊遠意到底是楊遠意,片刻后又回到了不露聲色的溫柔樣子,撫摸他的頭發,拉起輕而蓬松的被子遮住方斐赤裸的肩膀。
“你決定好了就行。”楊遠意說。
然后對他提了那個荒謬卻又合乎情理的要求。
現在記起方斐有點想笑:他那會兒還是太年輕了,天真得近乎愚蠢,自己寫了個自以為戲劇化的結局,還以為楊遠意會有一些放不下。
到底是他道行最淺,只一點甜頭,又忍不住試探對方。
忽略字里行間的曾經中規中矩地輸入:“楊老師,我是方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