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鼻子特靈, 隔著老遠就聞到旁邊那條街上有一家老字號糖炒栗子,立刻就嘴饞了,要去買栗子。
嚴小刀不假思索地說:“我去給你買?”
凌河按住他肩,把人按在原地:“用不著,我又不是沒有自理能力的兒童。”
嚴小刀又說:“你替我也買一包。”
凌河剛想說你又不愛吃那種軟綿綿的栗子,隨即就明白了小刀的心思用意,只是沒有點破。
嚴小刀獨自站在岸邊高臺上吹風,眺望風景,讓凜冽的海風從頭到腳把他吹得額頭冰涼、清醒。
他調頭從車后備箱里拎出幾瓶啤酒。他就坐在岸邊長椅上,面對翻滾的茫茫波濤,眼光尋覓著波浪中隱隱約約的黑點,然后發現那些小黑點或者騰空而起化作展翅的海鳥,或者被浪濤吞沒就此無影無蹤,心思惆悵……
他打開兩瓶酒,一瓶放在腳邊上,一瓶拿在他手里。
他舉瓶敬了大海:“干爹,咱爺倆喝一杯。”
戚寶山生死未知下落不明,消息隱瞞至今,因此嚴小刀黑紗都不能纏,墳頭不能起,對外秘不宣揚,只能偶爾一個人在海邊坐著,對著大海遙遙祭奠,聊表孝心。
長椅上還有幾瓶未開封的啤酒,他用牙齒和手指撬開啤酒瓶蓋,把這些酒都灑在碼頭岸邊,看淺黃色的酒水隨風斜斜地潑出來。
這是為已經入土的游家父子和渡邊那只老豬狗灑下的酒。
清晨的港灣人煙稀少,又因為附近封鎖戒嚴,視野內人影就寥寥無幾。
身后傳來“吱吱呀呀”一陣輕微響動,嚴小刀一開始沒在意,懶得回頭。
那動靜就近在咫尺,在他身后好像打了個圈,一個坐輪椅的老頭子,獨自慢悠悠搖著輪子,也在海灘閑逛。
輪椅老頭兒略吃力地彎下腰,撿起個被人丟棄的空易拉罐,投擲到不遠處的垃圾箱內。易拉罐低空劃出一道弧線,扔得還挺準。
這老頭兒很逗,轉悠著吱嘎作響的輪椅,好像也有潔癖或是強迫癥,不能忍受污穢遍地,這一會兒工夫,把附近海灘上的垃圾廢物都給清干凈了。老頭兒最后又轉回嚴小刀身邊,彎腰伸手去夠他腳邊的酒瓶。
嚴小刀剛要開口,那老頭子咧嘴一笑:“哦,沒有喝完?”
“您老也來一瓶?”嚴小刀客氣一點頭。
“好啊,來一瓶。”老家伙還真不客氣,伸手接過最后一瓶剛開蓋的啤酒,一飲就是“咕咚”兩大口。
或許就是因為某人的緣故,嚴小刀現在對輪椅這玩意兒莫名親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位老者大約也是膝蓋、小腿因為疾病而癱瘓,腿部肌肉明顯萎縮,細弱地搭在座椅上,是癱瘓臥床多年的模樣。這樣稍加對比就瞧出來,凌河當初是刻意偽裝,凌河的腿部肌肉可從來沒有萎縮過。
“年輕人,經常來看海啊?”老頭兒似乎也不忙,專門找他閑扯。
“不常來,偶爾過來懷舊。”嚴小刀回應。
“這樣年輕,你懷什麼舊?”老頭兒慢條斯理地問。
“父親出海,不在身邊了,我過來海邊看看,沒準哪天他就跟船回來了。”嚴小刀含蓄地說。
“哦——好兒子!”那老頭兒一笑,笑得古怪,總好像一咧開嘴就露出夸張的深紅色牙肉,笑相令人不太舒服,“老子也是來懷舊的。
我啊,有一位認識多年的老伙計,歲數跟我一般大,據說因為跟兒子吵架矛盾,被他兒子拋下不管啦,孤苦伶仃一人兒,一時想不開,就在這里投海淹死了,我過來瞧瞧他!”
嚴小刀:“……”
“呵呵呵呵……”老頭兒又樂了,毫不忌諱暢快的心情,不太像是祭奠老友,倒是很像跑來海邊幸災樂禍地喊幾嗓子“你個老小子終究比我死得早啊”!
這人也毫不吝惜地將手里半瓶酒灑向風中!
嚴小刀那時察覺,眼前莫名現身的這位老者,有種很難描述的怪異與特別。仔細打量,這老者年紀并沒有多老,只是因病患而孱弱,上身無力地靠在輪椅中。這人面龐膚色呈現淺金棕色,額頭眼角布滿歲月蹉跎的痕跡,頭發稀稀拉拉地向后背著,襯衫長褲品牌衣料卻還頗為考究,像是很有身份的人物……
金棕色的眼皮顯得厚重,眼球從凹陷的眼眶內向外凸著,精明靈活地轉動審視周圍。說話有明顯南方口音,絕不是本地人,總之不屬于這個地方。
嚴小刀警覺地往周圍一掃:“您一個人來,沒有家人陪同?”
周圍道路戒嚴,獨自操縱輪椅的老人怎麼冒出來的?除非這人就住在碼頭附近,但這口音和衣著打扮,和港灣碼頭的氛圍格格不入。
嚴小刀心里念頭一動,冷不丁突然問:“老人家,您貴姓?”
老頭兒不假思索:“敝人姓顧。”
姓顧?……嚴總確實不認識姓顧的老者。
“行啦,吹風吹得我頭暈眼花,果然在屋里憋太久沒有出來過!”老頭兒手一揮,頗有領導風范,“年輕人,麻煩你送我一段路,把我從那邊臺階推上去,我腿腳不方便,自己爬不上去。
”
嚴小刀原本就是在等凌河,左等右等,那位據說去買栗子的凌先生也不知把栗子買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