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小刀沒有猶豫,搖頭:“干爹,我不會走。”
戚寶山早就猜到這個答案,遺憾地闔上眼皮:“你說不走,還來得及嗎。”
嚴小刀愕然吃驚,這時轉過視線向舷艙的小窗口望去,岸邊景物動起來了!
渦輪振動和轟鳴的動靜確鑿無疑,船開了,并且已經離岸,緩緩滑向深黑色的水域,進入一片幽深沒有盡頭的藍色洋面。
嚴小刀感到難以置信,轉身就往艙口跑去。
戚寶山從座椅上一躍而起,大步踩著長桌掠向嚴小刀,一腳踹向面門。
這一腳并不是真要踹到人,也知道小刀一定能躲得開,戚寶山是一腳攔住了小刀的去路,將他堵回會議室。
“干爹你……”嚴小刀被迫步步后退,耳畔風聲鶴唳,腳下的地板振動。戚寶山以拳腳攔住他的路,而腳下的晃動分明告訴他,輪船離岸邊越來越遠了,他們已經在海上。
“老家船上見”。
他萬沒想到他干爹是用這句話誑他上船,想要逼迫他一起逃亡。
二人一齊躍上了長橢圓桌,四目相對,眉心眼底都燃著怒意,都想要抓住對方、搖醒對方,平生頭一次劍拔弩張無法妥協。父子之間的裂痕,早在“云端號”游輪的一段旅程過后,就已初見端倪,這裂痕在看不見的地方磨損、撕咬,最終裂隙漸深,眼前的岔路涇渭分明,已經把兩人徹底隔開在鴻溝的兩側。
戚寶山聲音嘶啞:“小刀,我想把那些財產和錢都留給你,你假若不跟我走,我就真是孤家寡人啊,你做人也太狠了小刀!”
嚴小刀后心微微顫抖,眼底光芒破碎:“您今天走不了,放棄吧。
”
戚寶山昂首傲然地說:“你可以棄我而去,我絕不繳械投降。”
嚴小刀痛楚地閉上眼,仰天嘆息。
他再次睜眼時,將襯衫從肩膀褪掉甩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黑色緊身背心和精健上身。
……
凌河和毛致秀同時發現,監控屏幕上的紅點移動了,移動緩慢,但方向詭異,竟然向著港灣更深的水域滑下去了?
凌河下車,一步邁上車頭登高遠眺,發出低呼:“船開了。”
他確實大意了,他沒有料到戚寶山在四面追兵尾隨之下竟還準備負隅頑抗,往海面方向跑路。他還是輕看了老狐貍,以為城府深厚的狐貍能變成純良無害的兔子。
凌河迅速撥通電話:“薛隊我知道您也在碼頭,戚寶山劫持了小刀,就在3號碼頭19號泊位開出去的那艘貨輪上,他可能走水路離境,您趕快攔截。”
“他在19號碼頭你知道你忒麼早不說!”薛隊長聽起來喘息正盛,話音不善,已經把幾個碼頭艱難排查了一遍,就快要查到關鍵位置。
凌河講電話時,臉上原本鎮定的情緒緩緩凝滯,彷徨。他賴以生存的鳥語花香之地仿佛突然遠離了他這座孤島,撇下他揚帆遠去,四周寒冷的冰層聚攏上來包圍了他……有個念頭驀然擊中他的腦海,小刀終究還是可能跟干爹離開的,畢竟十幾年的父子情誼。
凌河頭頂傷口突然爆出尖銳的疼痛。沒人撕扯他那塊受傷的頭皮,傷口卻迸裂再次出血。這是他救小刀受的傷。
戚寶山會不會成為漏網之魚,他根本不在乎。
但小刀是他的,他珍惜在乎。
小刀若敢棄他而去,他把這爺倆都撕了。
港口局勢瞬息萬變,為了嚴防死守兩月前5號碼頭發生的爆炸慘案再度重演,警方在這一刻拉響警笛,碼頭暫時封閉戒嚴,其余船只全部留在港內,不準出海。
許多條快艇躍入水中,像一條條大白鯊,在洋面上露出富有攻擊性的背鰭,在翻滾的浪花之間劃出一道一道壯觀的水線。這些游弋的水線指引出目標方向,一齊向出海的輪船方向追擊而去!
大部分快艇都拉響了警笛,呼嘯聲彼此接力,傳遍遼闊的海面,這是薛隊長調遣的港口巡邏艇。
只有一條快艇,是未經批報自帶干糧加入戰陣,沒有拉警笛,在鑼鼓喧天似的海面上反而更加顯眼。親自駕船的人迎風站在船頭,黑色長發在風中躍動張揚。
……
第一百章 怒海波濤
戚寶山還是老了, 嚴小刀不忍心下殺招。
倘若時光倒流到十年前, 動手相搏的強弱形勢就完全不同,但現在嚴小刀是當打之年, 他干爹畢竟還是老去了, 勝負是昭然分明的。
養個兒子為了什麼, 為了有一天自己老弱病殘威風不在的時候,這兒子就反了, 調轉刀鋒將自己踩在腳底下嗎?換作是誰, 心理都難于承受,說是恩重如山, 情誼原來不過紙薄!嚴小刀也打不下手, 不愿糾纏, 方才還一閃而過想要制服戚寶山去向薛謙自首的念頭,瞬間自己被自己擊垮。
他有什麼資格逼迫干爹自首?
每個人的一生,就是自己一路做出無數個選擇,最終拼湊剪輯成自身的宿命。
嚴小刀沒有拔刀, 一掌掀開對方, 今日只求脫身, 率先沖出艙房跑上甲板。
船已經開出相當一段距離,碼頭和海灘上的景物看起來就像一排幼稚的積木玩偶,形狀低矮模糊,影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