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到高音處只聽“啪”的一聲,弦斷而哭聲驟響,男女莫辨,但嗓音沙啞,像遙遙飄蕩在遙遠的天邊,卻又近在耳畔墻角!
誰大半夜的鬼哭狼嚎?
薄板子一樣形同虛設的房門“吱呀”一聲就開了,纖瘦的黑影躡手躡腳溜進來,行動敏捷然而張望的動作鬼鬼祟祟,卻沒想到凌河與小刀都沒睡著。
嚴小刀等那黑影摸近前,從床上“騰”一下坐起薅住對方:在你刀爺面前裝什麼神弄什麼鬼?!
“哎嘛,嚇死我了!”姑娘煞有介事地發出驚呼,反掌牢牢抱住嚴總的手臂,仿佛這樣才踏實了。
溜進來的家伙就是睡在隔壁單間的毛助理,從床頭小燈下露出一張顛三倒四的黑眉白臉。再牛逼的女漢子原來也怕黑怕鬼,毛仙姑披著一條圖案很怯的大花被面,活像個跳大神的薩滿神婆,不由分說躥上凌河的床擠坐在一起,用口型說:“凌總,嚴先生,這屋里鬧鬼吧!什麼聲音啊,忒嚇人了!”
凌河問:“你瞧見什麼了?”
毛仙姑以玉手一指:“走廊里一道黑影‘唰’得過去,躥得比我還快!”
凌河嘴角一扯,流露不屑表情。這世上沒有神神鬼鬼,不過是有人裝神弄鬼,也不可能有哪個躥得比擅長飛檐走壁的致秀還迅捷靈巧,只不過是把女孩子嚇唬著了。
耳畔那奇怪哭聲再起。
黑暗中淺綠色的眸子一閃,凌河對幾人使了一枚眼色。他一聲不響的以慢動作悄悄穿上鞋,突然從床上站起來,從空中一步躍向門口!
凌河是一點都不畏懼,就不信鬧鬼,一雙長腿跑起來極快,闖入毛致秀的房間察看。
嚴小刀緊隨其后,眼瞅著一道黑影從破樓走廊的另一個方向冒出來,一晃而過躥下樓梯!
哪有什麼青面獠牙的小鬼,分明就是半夜溜門撬鎖的小賊!嚴小刀撲上去捉人時與那黑影一同踩上吱呀亂響破敗不堪的樓梯,承受兩個大男人重量的樓梯頓時發出驚慌錯亂幾欲崩壞的巨響。偏偏這個樓梯自上而下還在中途打了三個90度拐彎,地勢造型奇葩,讓嚴小刀沒能剎住車,半邊身子被離心力拋出去,猝不及防撞在樓梯拐角的欄桿上。
說到底還是受腳踝傷病所累,嚴小刀摔出去時有一刻陷入萬分的懊惱和沮喪,往常捉個小賊何至于如此狼狽和不堪大用?身手竟還不如致秀一個姑娘家……
他光著腳板滑下臺階,從樓梯的第一個拐彎處失去平衡摔下,然后是第二個拐彎,最后一摔到底滾了下去,所幸在最后一個臺階用肩膀一扛避免磕傷了臉,沒有把高鼻梁上討人喜歡的一顆小痣給磕飛了。
然而,那個黑影跳出一樓窗戶跑了,沒有追上。
嚴小刀回頭怒目而視,瞪著這暗算他的惱人的樓梯……
裹成花被面粽子的毛仙姑以及薛隊長在后面低聲驚呼:“嚴總,您這一摔分量不輕,快把樓梯壓塌了!”
看店的大嫂這時才迷瞪著雙眼從一樓房間里出來,反而不急不慌:“怎麼啦?干啥呢?”
薛謙問:“老板娘,你不知道你這旅館里鬧鬼?”
大嫂面帶不屑,分明想說你們這些城里人沒見過世面小題大做:“月月地鬧,俺早都習慣了,讓她鬧去唄!”
薛謙:“怎麼回事?“
大嫂略微尷尬,原先還想對住客三緘其口隱瞞實情,這時硬著頭皮道出實話:“這旅館以前死過人嘛,你們也都聽說過吧?燒死過倆人嘛,可不就是鬧鬼麼,那倆死鬼整天在樓上繞來繞去地唱小曲嚇唬俺的客人!早知鬧鬼俺當初就不買這塊便宜地皮,俺也是被人坑了……”
走廊燈突然亮了,凌河從燈火通明的樓上緩緩走出來,眼神精明,手里拎了一件奇形怪狀的東西。
凌河瞇眼問薛謙:“薛隊,今天好像是個特殊日子?十五年前那場火災,發生在幾月幾號?”
薛謙對這些信息滾瓜爛熟,張口就報不打結巴:“九月十五號,不是這個月,但今天確實也是一個十五號。”
凌河快問:“那一對死去的店主夫婦叫什麼名字?”
薛謙快答:“都姓李,男的叫李連富,女的叫李淑萍。”
凌河點頭:“這就對了!”
凌河的視線掠過斑駁的墻壁,老舊的木制扶手。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劃過樓梯扶手上一些黑色的印跡,給薛隊長和嚴小刀分別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確是煤油煙火殘留的嗆味。墻上還有不慎蹭上的黑灰,呈現半邊深半邊淺微微擦過去的痕跡,指示著小賊的逃跑方向。
對焦油過敏的凌先生對各種煙火氣息都十分憎惡敏感,方才剛一沖出房間,就聞到誰家鍋底烤糊了似的熟悉味道。
薛謙點頭扯出一絲笑容,悄悄說:“你也覺著街對面那位被煙熏成黑炭臉的家伙有問題?”
凌河痛快地一擺頭:“薛隊長不妨跟我來個兩頭一堵,關門捉鱉?”
……
一片斷瓦殘桓之上,那棟危房只剩下三處墻角還有地基,這時已是家徒四壁滿目瘡痍,沒有多少值得留戀的地方,唯獨只剩睹街思人的最后一絲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