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他媽操蛋了,當初畢竟是你想要與凌先生溫言軟語于是將人供在主臥,現在又膽慫了?這是人干事?如若戚爺責問,自然應由自己一力承當,關系搞太近了難道怨凌河麼?
高峰時間,老城往新區的道路從未如此順暢,前方和兩側的車輛與嚴小刀一點都不默契、一點都不心有靈犀,非但沒有將他們堵在半道多堵一會,反而像被車頭分開的兩道波浪一樣,紛紛地就往兩側退散開去,整條快速路上好像就他們這輛車開得最為酣暢,風馳電掣。
戚爺邁進嚴小刀的家熟門熟路,手里有一份備用的電控大門鑰匙。
大老板進門,并不擼袖子吆三喝四或者吹須瞪眼,沒必要,眼神一掃就具有足夠的威懾力,大客廳內四五名兄弟立刻站起來挺得板兒直。戚寶山微瞇的一雙眼隔在一副輕薄鏡片后面,總讓人感覺隔著一層心,琢磨不透這人心思,無須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即足以令人敬畏。
戚寶山只用眼神示意:要見的人呢?
楊喜峰特聰明自覺地趕緊指路:“戚爺您這邊請,地下室。”
嚴小刀就站戚爺身后,眉頭一擰:咋回事啊?
楊喜峰根本都不敢吭聲,眨巴著使眼色:真在地下室。
嚴小刀用眼眶使力剜了峰峰一眼,很想罵人:老子吩咐你們關他了嗎想造反嗎小王八蛋!
楊喜峰兩邊受夾板氣,這冤屈受得,用口型道:不是我關的,凌先生命令,他自己爬下去的!
嚴小刀一下子就明白了,驀地像被一盆溫突突的水兜頭蓋臉潑著他的心口澆下去了。
那水化作一團暖流,讓他心里柔軟而且難受,都不知見著那位冰雪聰明善解人意的凌先生還能說什麼?
凌河啊……
這人就是這樣,總在不經意間又狠狠戳他軟肋,偶爾這麼招人疼。
他別墅確實有一間不常用的地下室。當然,誰也并未明言布置過那地下室就是關押“囚犯”的,嚴小刀家中也沒關押軟禁過什麼人,他又不是變態,對于囚禁、折磨、調教養成之類癖好不感興趣,就沒關過人。
廚房后面儲藏間一側,有一道窄門,過了窄門自樓梯而下,潮濕水汽夾雜著令人很不愉快的各種腐敗霉味撲面而來,攪動著嗅覺神經,即便是嚴小刀這類自認為生活上很不講究的糙人,也認為這地下室沒法生活,待半小時掃個蜘蛛網他都要被熏得頭暈。他剛開始有意愿將這地下室改造成個臺球廳、器械健身房之類,后來認識到這里沿海地帶地處低洼,氣候濕潤多雨,地下結構的潮氣濕度太大,不適合停留居住,因此就放棄了。
別墅區內還有一兩家住戶最近找物業在鬧,投訴地下室竟然滲水。嚴小刀果然在樓梯底層拐角處瞅見墻壁上洇開一團灰色濕跡,這新房質量,天知曉滲的是雨水還是海水。
嚴小刀是這事完后聽峰峰講,凌河自己非要住進來。
凌河那時吩咐小刀的手下:“娃兒們慌什麼?戚爺很快要來這吧?這樓好像有個地下室,你們把我關到地下室去,免得給你們老大惹麻煩。”
下不去窄樓梯就要求小弟們抬他下去。
小弟們不肯抬不敢抬,他自己從輪椅上撐起,坐到地上,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往下挪,嚇得峰峰和寬子也跟著滾下樓梯趕緊把人扶進去了。
……
沒有窗戶,只有一盞半明半暗的舊燈泡,孤家寡人似的艱難撐起這一室微光。
凌河腳踝傷了總之也不方便挪窩,就仍然倚靠在輪椅上,手里不知從哪拎出一只雞毛撣子,簡直是閑著玩一樣,轉著輪椅這逛一逛,那擠一擠,在地下室有限的幾件破舊家具和堆積的快遞紙箱之間穿梭,揮舞著雞毛撣子掃蜘蛛網,自尋其樂。
這也就是凌先生,永遠不走尋常路。
估摸還是有些潔癖,心理上邁過不去,受不了這棟別墅里這幫糙爺們整天躺在垃圾堆上過日子,特想把這地下室整理干凈一些。
凌河的頭發很久沒打理,略長了,讓這人弄了一根頭繩綁上。綁了頭發的凌河沒有亂七八糟瑣碎發簾遮掩面部五官,英俊的臉十分清晰地從黑發中曝露出來。側面看去,細長眉眼略微吊梢并攏入發跡,鼻梁高且直,耳廓的形狀都是完美的,透亮中帶點淡紅色血絲。
嚴小刀認出墻角攤著的一床被褥,就是從他樓上壁櫥里翻出來的備用款。凌先生連這一手都布置妥當。
凌河見他們進來,泰然自若地挺直了脊背坐正,將娛樂工具雞毛撣子暫時丟到一旁。
嚴小刀在那一剎那就能察覺得到,戚寶山與凌河,當真是許多年前見過面的,無論各人講的真話假話,二人果然是歷史源遠流長。
戚爺只打量一眼就迅速闔上了眼。這人抬了頭緩緩向后仰過去,整個身軀抵御著地心引力將平衡點艱難地落在一只后腳跟上,那時像是吊著一口氣陷入了回憶,任憑那如煙如潮的往事排山倒海一般涌到眼前,一幕一幕如驚濤拍岸,情緒漲滿容量有限的胸腔,胸口都不由得陷入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