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鮑局長手底下快速地畫出位置圖和記錄關鍵要素:“所以這人可能是主犯身邊的跟班?”
嚴小刀憑他多年經驗道:“一般做跟班的下手才更狠,身份地位高的人不必親自動手。畢竟,誰都更希望在達成一樁目的的同時,血卻沾在別人手上。
“也有另一種可能,四個人,一起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惡事,每個人的手都必須沾上血,作為這場命案中對彼此忠心絕不叛變不吐露秘密的‘投名狀’。這人可能就是被同伙逼著動了刀,但又性格懦弱,最終只用刀刃顫顫巍巍地劃了死者的腳。”
鮑局長不由得深深瞅了他一眼,這讓嚴小刀覺著,自己是不是說太多了,太實誠了……
鮑局長將鋼筆往紙上一戳:“第四個人?”
這次換作嚴小刀身體微微前傾,神情凝重:“第四個人是最重要的一個,他是行兇致死的主犯,或者明確地說,他下刀最狠,非常狠,雖然也是亂砍,但這是毫無心理顧忌的殘忍的亂砍。有幾刀直接砍在顱骨上、肩膀上、橫切在胸骨上,痕跡深刻,勢大力沉,不給自己留退路……這是個心狠手辣的亡命徒,對流血和人命缺乏同情。這肯定是一個年富力強的男人,手掌力氣很大,也可能是對其他幾人有一定領導和控制能力的‘大哥’角色……”
鮑局長:“……好!”
簡直太妙了。
鮑局長合上鋼筆帽,伸手攥住嚴小刀肩膀,無聲地表達了感激,多余的廢話都不必說。
鮑局長起身時還扔下一句便宜話:“小刀,我就不給你帶什麼東西了。我送你東西,屬于拿好處收買你;你送我的我也不敢接,屬于收受生意人賄賂,現在什麼都查得很嚴!”
嚴小刀就沒見過這麼不講理還振振有詞的上司,揉著發紅的眼皮說:“鮑叔叔我明白,您意思就是告訴我,我這份編外人員的津貼補貼就不用惦記了。
”
燈下的包房內,鮑正威看著嚴小刀,內心有些感慨不太方便抒發,忍不住說了一句:“小刀,你又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其實,你要不是那誰的干兒子,老子想認你當我干兒子。”
這話意指略微明顯了,嚴小刀用收拾茶具的動作掩飾了情緒,沒有回應衙門局長大人如此直白的示好。他的長輩緣老人緣一直就不錯,雖沒有親爹,打他主意想認他當干兒子的人竟然不止一個。
“二姓家奴”的做法,不是他的為人,即便他打心眼里尊敬鮑正威,樂意在不碰觸某些核心利益的前提下,為對方效勞,純為義氣,不計報酬。
鮑正威也不會逼他表什麼態,拍拍他肩:“就想囑咐你平時老實點,謹慎些,違法犯罪的事情,能不做就千萬不要做!有人逼你你也不準做!不然我不會徇私枉法放過你!”
嚴小刀誠懇點頭:“叔您放心,我聽您的話。”
……
仍是鮑局長先離開茶塢,嚴小刀過幾分鐘再離開。
他坐在車上,車窗打開著,放任微涼似水的夜風撥亂前額的發型。他真不想再回“雨潤天堂”,提不起興趣到桑拿按摩房找那幾位膀大肚歪的老家伙交流,覺得無趣。又或者是被剛才鮑正威那一大堆照片膈應到了,看見骨殖聯想到尸體,聯想到尸體他連裸體都不能看了!
畢竟,嚴小刀也不是做法醫的,他并不享受琢磨研究那些東西。
他想回家。
他就想見那個能讓他放松、愉快和心安的人,哪怕某人嘴上說話很不好聽,動不動逞強拔尖,得理不饒人,但偶爾居家閑暇時捉只蛐蛐斗個嘴也挺有意思……
嚴小刀左手支在打開的車窗沿上,給守在“雨潤天堂”的副手打了電話,讓他們招呼好客人。他右手還沒好利索,就搭在身前,用一個擺幅很小但很嫻熟的動作轉了方向盤,在路口突然一個拐彎,決定不去會所了,直接回家。
就是這不經意間的猛拐,嚴小刀托著腮淡淡瞟了一眼左后視鏡。好像有輛黑車在跟他,急闖黃燈跟著他拐彎。
嚴小刀半睜著眼,眼角余光斜睨后視鏡,下一個小街路口緊接著又拐……
他直接在附近街區轉圈走了個大八字。
那輛黑車或許也瞧出這是兜圈子呢,一聲不響地在某個街口突然向反方向拐了,走掉了,只讓嚴小刀回頭瞥見車窗內年輕的側面,以帽子墨鏡掩飾面目,長相看不出來。
因為剛才跟鮑局長見過面?
有人跟蹤他和鮑正威?
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嚴小刀一路往自家別墅小區駛去,這時沒有任何尾巴了。
許是自己做事一向謹慎多疑,眼花看錯了吧。戚寶山根本不在大陸,他也就沒什麼忌諱,別人他也不怕。假若戚爺還在家門口坐鎮,他是不敢也不愿與鮑局長私下會面的。
開進別墅院子時,他望見臥室擺放書籍的起居間,一盞臺燈仍亮著光芒,那一刻點亮了整棟房子,十分溫暖。
就當是有人還在等他還沒睡覺吧……嚴小刀這一天下來,心頭終于騰起一絲熱乎氣,仿佛從心底最深最寂寞的地方,跳動著躍出一叢淡黃色的充滿期待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