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將軍折子上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話,實際他要請辭只有一個理由——他想回家娶媳婦,媳婦家環境復雜,恐怕不愿意和官府扯上關系,因此他打算掛印回家,收拾收拾做點踏實的產業,帶著家產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
作者有話要說:
長庚回家問道:“子熹,你說這事沈老爺子知道嗎?”
顧昀:“說不準,知道不知道他爹也管不了他。”
沈季平其人,看似溫和圓滑,性子軟又好欺負,然而觀其行事,每每決斷都必要驚世駭俗,專注離經叛道了半輩子,可偏偏大家還是有種他是個“穩妥人”的錯覺,真是分毫畢現地演繹了何為“咬人的狗不叫”。
此人所托志向一次比一次奇詭——經歷了從“翰林”到“長臂師”到“丘八”到“將軍”再到“上門女婿”等一系列毫無鋪墊的轉折。
攤上這麼個兒子,難怪沈老爺子早早回家修仙去了。
顧昀嘆了口氣:“算了,過兩天我去找沈季平聊聊。”
長庚一聽,頓時臉黑了——又要聊!
這倆貨一聊起來,不定又能聊到哪桿子陳年舊事,到時候那伙亂七八糟的兵痞子們一湊能湊一大桌,小酒一喝,下酒小菜一吃……雖然長庚知道顧昀只是當面賣乖,背著他的時候不大會放縱自己胡吃海喝,但肯定又要野在北大營夜不歸宿,那也討厭死了。
于是皇上雖然當面沒說什麼,轉臉就給陳輕絮寫了封信,告知此事,信中十分懇切地對她說“國家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像沈大人這樣的股肱之臣,此時掛印離去于公于私都太過可惜”云云……
掛印辭官之事沈易從未跟陳輕絮提起過,完全是自作主張。
陳姑娘收了長庚的信,當天就默不作聲地趕回了山西老家,三下五除二地擺平了陳家上下,然后借西北到京城之間試運行的大雕飛回了京城,找到沈易面前,直白地質問道:“我才是陳家的家主,你對陳家有什麼疑慮,為什麼不來找我解決?”
沈易:“……”
這件事被顧昀聽說,拿回家足足笑了小半年,小半年后,各地駐軍將領紛紛發來賀信,恭賀沈將軍終于找了個顯赫的人家把自己嫁出去了,并且強烈要求安定侯代表所有“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弟兄們鬧一次轟轟烈烈的洞房。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事顧昀當然欣然應允,提前好幾天,他一邊在沈府幫忙,一邊想了十多種方法折騰沈易。
沈易通過與姓顧的漫長的斗智斗勇經驗,已經達到了只看他一個壞笑,就知道他心里打了什麼餿主意的地步,為求保命,他提前給自己找了一位后援——私下里去見了皇帝陛下。
沈易公事公辦一般地對長庚道:“皇上,臣這一陣子整理舊物,突然想起當年在江南戰場上顧帥曾經交給臣四封信,其中有兩封是給皇上的私信,一封臣當年已經奉命發出,還有另一封,一直未有機會,也不知是寫了什麼,皇上可需臣呈上?”
長庚一聽就能猜出是怎麼回事——顧昀戰前準備了一沓信四處安穩人心,剩下一封至今沒發出來,恐怕多半就是遺書。
他遲疑了一下:“那就有勞沈卿了。
”
“微臣不敢,”沈易搓了搓手,“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
要制住顧昀非常容易,只是沈易這麼多年沒摸到法門而已,長庚卻已經駕輕就熟。
他只要回去跟顧昀說一句:“陳姑娘這麼多年怪不容易的,就想好好嫁個人。”
顧昀立刻二話不說將兄弟們的囑托拋到了九霄云外,非但沒有搗蛋,還自掏腰包從靈樞院下屬的面向民用的分部訂了一批新做的煙花,良辰吉時一到,京城沈府與遠郊北大營兩邊一起點了,炸了個火樹銀花不夜天。
雖然沒有人鬧,但架不住沈易自己酒量差,一圈賓客敬下來,新郎到底還是喝多了,大著舌頭端著兩個杯子到顧昀面前,他有滿肚子話要說,打了個酒嗝,才猛然想起眾目睽睽,很多話不好說,一時間迷迷瞪瞪地站在那,看起來呆呆的。
顧昀嘆道:“出息啊季平兄。”
說完將兩杯酒都接過來,互相碰了一下,一氣替他喝了。
顧昀從開始幫沈易籌備這事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開心,不是“中狀元”“打勝仗”那種突如其來實質性的開心,仔細想也沒什麼具體的開心事,但就是看什麼都順眼,看什麼都很愉悅。
沈易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用力抱了他一把,要哭不笑的,像是不知怎麼表達好了。
顧昀小聲道:“這回美滿了?”
沈易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用力點頭。
早年出征的時候,誰會想到還能有今天呢?
顧昀:“往后日子好好過,對老婆別那麼多屁話。”
沈易哭笑不得,只好攥著拳頭用力在顧昀后背上捶了兩下。
“行了,別把鼻涕摸我身上,也別讓新娘子久等,”顧昀推了他一把,“我在這替你擋著,去吧。”
沈易往前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果然,顧昀柱子似的往那一戳,還真就沒人敢上前再糾纏自己了,他突然又有點多愁善感起來——顧將軍一輩子守過國門,守過城門,守過宮門,這一次居然大材小用地給他守了房門……而他看起來還守得非常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