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男孩眼睛上蒙著一層黑布,蓋住了半張臉,艱難地左右躲閃著。
忽然,一個鐵傀儡從身后靠近了他,手中的長刀已經換成了鐵棍,向他橫掃而來,仿佛是感覺到了來者不善的風聲,那小男孩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慢著,不能這麼躲!
長庚心里一瞬間浮起多年前有人告訴過他的話:“你心里慌,腳下就飄,腳下若是站不穩,再厲害的劍法也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退縮是人之常情,但你會很難在短時間里凝聚反擊之力,反而會手忙腳亂地落到對方手里。”
男孩的速度當然不可能快過鐵傀儡,他一瞬間猶豫瑟縮后,很快被鐵傀儡追上,一聲巨響,那怪物的鐵棍狠狠地砸在稚嫩的后背上,衣服當場崩裂了,露出里面的護心甲,人已經飛了出去。
長庚忙趕上前去,一把將半身塵土的小男孩抱了起來,同時反手抽出他腰間的佩劍,接連釘住了幾個不依不饒追上來的鐵傀儡。
他將那佩劍扔下,手有些哆嗦地想去解開男孩臉上的布條,卻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長庚回過頭去,只見一個中年人背負雙手,緩緩地走過來。那男人身穿便裝,面容清秀,像個風度翩翩的飽學之士,可是那雙眼睛卻是帶著戾氣的,直面的時候,目光里像是有千軍萬馬的刀光劍影。
長庚從未見過這個人,盡管成年后的顧昀和他長得不怎麼像,但還是一照面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五官臉型不像,這父子身上卻有種神似的東西一脈相承。
那人站定了,對長庚道:“你就算把他從這里帶走,也養不大他,就算勉強帶大,稍有風雨,他也經受不住……”
長庚小心地將那男孩瘦小的身體抱起來:“他可以依靠我。”
老安定侯搖搖頭,長庚驟然聽見身后金匣子燃燒時的轟鳴,飛快地抱著男孩閃身一躲,只見方才被他釘住的一幫鐵傀儡整飭有序地圍了過來,個個原地一分為二,不過片刻,已經成了一支鐵鑄的重甲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遠處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梆子聲,鐵傀儡集體動了,一擁而上。
長庚只好抱起小顧昀奪路狂奔,跑得狼狽不堪,心里想沖那漠然旁觀的老男人吼叫一通——我連風雨飄搖的舊江山都能收拾,難道還庇護不了一個顧昀嗎?
然而夢里叫不出聲音,他在倉皇逃竄中一腳踩空,長庚心里重重的一跳,伸手一抓,抓住了一只手,他驀地睜開眼,見屋里汽燈已經打開,外面天還沒亮,自己正緊緊地握著顧昀的手。
顧昀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怎麼今天叫不醒?是不是哪不舒服?”
長庚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做了個夢。”
顧昀嚇了一跳。
“不是噩夢,不是烏爾骨。”長庚翻了個身,抱著他一只手,將他一條胳膊都卷進懷里,額頭抵在顧昀手肘上輕輕地蹭了一下,低聲道,“夢見我從老侯爺手里把你搶走了,你爹派了一個營的鐵傀儡追殺我。”
顧昀先是愣了愣,隨后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手臂用了一點力氣把賴床的皇上從被子里拽了出來,抽出自己的胳膊:“膽子不小啊陛下,他老人家手上有十萬陰兵呢——行了,威風完了,快起來,今天有大朝會。
唔,說來也是到清明了,莫非他在那邊缺紙錢用,特意來提醒?”
長庚坐在床邊看著他,借著燈光從頭到腳看了個夠,直到顧昀把衣服穿好,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你爹缺紙錢用,為什麼找我不找你?”
“看你好欺負吧。”顧昀笑道,隨后他的笑容漸漸變了一點味道,“我不欠他什麼,我估計他不好意思來見我。”
清明那天,長庚特意空出大半天來,陪著顧昀祭掃先人陵墓。
顧昀在神位面前活像修了閉口禪,半句話也沒有,只是完成任務似的燒完了紙,隨后就冷漠地站在了一邊。
這些年多年所作所為,他不必說,那兩位也該泉下有知。
倒是長庚認認真真地上了香,祭了酒,當著顧昀的面不好說出聲,便在心里默念道:“我以后會照顧好他,二位放心,別再往他身上楔鋼釘了。”
“走了。”顧昀輕輕地拉了他一把。
長庚回過神來,正要跟他回去,便見顧昀漠然地轉向公主的靈位:“看好你家駙馬,讓他沒事在下面老實待著,少來騷擾我的人。”
長庚:“……”
隨行的霍鄲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險些跪下一頭磕死在老侯爺面前。顧昀輕哼了一聲,轉頭拉著長庚走了。
別說,他說話果然很管用,從那以后,長庚再也沒有夢見過顧老侯爺和他的鐵傀儡大軍。
130、END
番外五 煙火人間
番外六 盛世安康
番外五 煙火人間
經過了非常艱難的一年之后,四境安定,軍中改革已經在顧昀態度鮮明的協助下順風順水地推了下去,沈易則終于鼓足了勇氣,來到皇上面前請辭,長庚聽說后沒表態,只將請辭的折子留中不發,讓沈易自己回家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