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他們一起做掉了加萊之后就各奔東西了,陳輕絮回了陳家老宅,之后又趕到京城照顧長庚,沈易則一直留在北疆,后來又被顧昀調到江南,兩人各自天南海北,現在才算是緩過一口氣來,想來也沒機會說幾句話。
沈易這個沒用的東西,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都沒抓住機會多套套近乎,要不是陳姑娘天生自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現在哪還輪得到他在背后唧唧歪歪?
顧昀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語重心長地指導道:“你自己在心里念叨個百八十遍,人家也不會知道,沒用,成不成的先擱在一邊,你首先得讓人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吧?”
沈易痛苦道:“我見了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昀一針見血道:“以你那廢話連篇的本領,不知道說什麼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目的性太強,你覺得自己對人家有企圖,又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瞻前顧后不敢說。”
沈易雖然一度對顧昀沒什麼節操的個人作風頗有微詞,此時卻不得不十分信服地連連點頭:“有理。”
“你這心態就很不對,”顧昀十分有經驗地說道,“要想游刃有余,首先自己不能跟自己露怯,你心里要把她當成個普通人,不能把她當菩薩拜,跟別人怎麼說話你就跟她怎麼說話——但是呢,陳姑娘常年和藥石打交道,性情太平和……也就是有點木,你還得讓她能感覺到你待她和待別人是不一樣的,這個事很微妙,火候不到她反應不過來,用力過猛了就顯得你很猥瑣。
”
長庚不知什麼回來了,將酒壇子換成了一個小酒瓶,他讓人將溫酒的小爐放在一邊退下,自己要笑不笑地在旁邊默默地聽顧昀講風月。那兩位正一個全神貫注地顯擺,另一個孜孜渴求地學習,愣是誰都沒察覺到皇上回來了。
沈易:“求大帥教我。”
顧昀一本正經道:“這事我教不了你,因為我一般沒這個煩惱,英俊瀟灑到我這種地步的,無論干出什麼事來姑娘們都不會覺得我猥瑣。”
沈易:“……”
顧昀:“你這麼望眼欲穿地盯著我看也沒辦法,再說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靠三言兩語傳授教不會的。”
沈易拼命按捺住自己想毆打他的沖動,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說點實在的,舉個例子——比如呢?”
顧昀思考了片刻:“比如你這把年紀的……”
沈易炸毛道:“我哪把年紀了!”
“嘖,比如你這種成熟男子——成熟,行了吧?”顧昀嫌棄地改口道,“就不應該像少年人一樣整天把情情愛愛的掛在嘴邊,否則別人會覺得你靠不住。情話貴精不貴多,最恰當的情況是你同她說一百句正經話,中間夾帶一兩句有情的,這就很能打動人,還不顯得輕浮。”
他總算說了幾句像樣的人話,沈易忙連連點頭。
顧昀:“這種夾帶要有技巧,夾之前自己得先打一打腹稿,要不動聲色,不能夾得前言不搭后語,剛開始也最好不要說些太露骨的,得適可而止,你先確定人家不反感,再酌情得寸進尺。”
不遠處偷聽的皇帝陛下將雙臂抱在胸前,也跟著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顧昀以前拿來對付自己的套路。
顧昀:“但是話雖然不便露骨,其他地方你得做到位,比如你不能光顧著自己緊張,要多考慮她的感覺,時時刻刻照顧到,剛開始說什麼做什麼要按著她的步調和好惡來,這個得靠觀察,能用自己眼睛看到的,最好不要開口直接問她,這樣顯得你比較上心,還有……唔,眼神得對。”
沈易恨不能請來文房四寶,將安定侯的金科玉律逐條記下來,一個字都不敢漏,忙問道:“什麼樣的眼……”
他話沒問完,一抬頭正對上了顧昀的目光。
倘若顧昀平時看他的眼神是“快滾蛋你擋我的光了”,那他這一刻的眼神就是“你是我的光”。
顧昀的目光非常微妙地介于“專注”和“游離”之間,眼角微微彎,好像是帶著一點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笑意,眼眶里似乎只裝的下一個眼前人,同時又似乎正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眼睫微微有點閃爍,忽然被人逮住,他眼皮一垂,非常自然地做出一點“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在自己鼻子下面輕輕地蹭了一下。
沈易:“……”
他手一哆嗦,險些把沒吃完的半個雞蛋掉地上。
長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過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顧昀立刻將架在一邊小桌上的腿放下來,飛快地收出一張正人君子似的臉,沈易莫名有點尷尬,忙站起來:“皇上。”
長庚硬是將自己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掰成了“溫文爾雅”的模樣,擺手道:“私下場合,不必多禮,沈卿坐。”
沈卿隱約感覺自己可能該告辭滾蛋了。
長庚微笑道:“我方才不小心聽見了兩句,怎麼,是為陳姑娘來的嗎?”
沈易頓時更尷尬了。
“我倒是聽說陳姑娘自從北疆一戰之后就對沈將軍英姿十分仰慕,”長庚慢條斯理地將小酒瓶放在爐子上溫著,同時眼皮也不抬地拍掉了顧昀伸向酒瓶的手,對滿臉通紅的沈易說道,“倘若兩情相悅,大可以不必有那麼多試探——我上回從宮里翻出幾本醫藥典籍的孤本,正打算派人給陳姑娘送去,沈卿愿意代個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