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過顧昀的衣帶,仔細一翻,果然一端被人簡單粗暴撤下了一個邊,線頭亂飛,顯得格外破爛。
長庚無奈道:“大帥每天就穿著這種破衣爛衫四處亂晃嗎?”
“不是,”顧昀瞇著眼睛仔細辨認著他的唇語,低聲笑道,“今天碰巧穿了這件,大概是做夢的時候心有靈犀,知道今天有陛下親自來給臣縫衣服。”
長庚手上的動作一頓,然而不等他抬眼看顧昀的表情,一只手就落在了他臉上,手指溫柔地順著他的下頜往耳根的方向滑過去:“苦不苦?”
庚飛快地眨了一下眼,感覺方才那場痛苦太激烈,眼眶今天可能要決堤,那人說了三格字就又差點把他的眼淚榨出來:“你疼不疼?”
他以為顧昀不會回答,誰知顧昀沉默了片刻之后,竟然坦然道:“疼得厲害,經常會睡不著覺。”
長庚手顫,被針扎了一下。
顧昀又道:“沒看見你哭的時候疼,我能做一輩子噩夢。”
長庚:“……”
他從小就分不出哪句是漫經心的真心話,哪句是在一本正經地哄他,于是只好一概當真了聽,整個人都被三言兩語泡軟了。
顧昀:“烏爾骨去了不少對吧?陳姑娘把你照的不錯——這場仗不會出意外的,敵軍這回傾巢出動開進我們的埋伏圈,一旦入斛,就會有大批海烏賊針對他們的主艦,那主艦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危機時機動性跟不上,西洋教皇被逼到極致,就會……”
他話沒說完,就被一陣地動山搖的轟鳴打斷,顧昀雖然聽不特別清楚,但是感覺到了床榻的震動,顧昀不慌不忙笑了一下,靜靜地等了足一刻地工夫,那陣震顫才逐漸平息,他這才補上自己的話:“就會把他那主艦烏龜殼下藏的重炮全搬出來,想要強行突破。
西洋主艦上攜帶了大批的紫流金和彈藥,然而臨陣時很少露出真容,我們從很多角度分析了很久,猜測一來是因為消耗不起,二來是因為主艦一旦投入戰斗,立刻就無法兼依附于它的整海蛟戰艦隊——”
玄鷹落了下來,呈上了第三封戰報:“大帥,西洋主艦確實有那個問題,沈將軍已經趁亂包抄過去了,方才混亂中西洋水軍失序,近半數沉沒!玄鷹已經準備追擊……”
他話沒說完,一聲近乎震耳欲聾的鷹唳劃過天而至,那是數萬只天空殺手迎風舉翼的聲音。
顧昀轉向長庚:“陛下,您想去看看……我軍是怎麼收復江南的嗎?”
當他條分縷析說些話的時候,他就仿佛不是只能躺病榻上的傷患,又成了那獨闖魏王叛軍、力壓西南諸匪,平西定北、落子江南的大將。
長庚正色回道:“我大將軍一言九鼎,戰無不勝。”
兩江駐居然有一艘防御級別很高的紅頭鳶,長庚扶著顧昀上去,紅頭鳶自帥帳往上緩緩升起,垂下的千里眼能將個整戰場盡收眼底——碧海生濤,鐵艦如蛟,橫行入海,八方煙火——
西洋海負隅頑抗了兩個多時辰,終于無以為繼,千瘡百孔的主艦卷起七零八落的戰艦倉皇往東瀛海的方向奔逃.
三路大梁水軍狂追不舍,無視“大梁水軍打不了遠海戰”的流言蜚語,整整一宿,悍然闖入東瀛海域。
撐完全場的顧昀微笑起來。
東瀛,是最后一站。
西洋軍邊撤退邊向東瀛連發了四道請求支援信,全部石沉大海,而就在他們被窮追不舍的大梁水軍追入東瀛海域之后,西洋人驚愕地發現一隊整肅的東瀛海蛟戰艦擋了面前——那些海蛟還是當年他們帶來給這些倭寇的!
雙方迅速彼此逼近,西洋軍旗語打得快要翻進水里,然而“友軍”毫無反應,只傳來一聲嘶啞悠長的號令——
所的東瀛戰艦炮口對準了昔日鼎力扶植的盟友。
“轟”——
海上生出一輪血紅的落日,似乎是一個亂世塵埃落定的尾聲。
顧昀在遠海爆出的火花中輕輕地笑了起來,他全程撐了下來,身體實點有點透支,疲憊得仿佛倒頭就能睡過去,長庚卻忽然俯下身,扳過的下巴,問道:“你說有一個私愿,上一封信寫不下了,下次再告訴我,是什麼?”
顧昀笑了起來。
長庚不依不饒道:“到底是什麼?”
拉過,附耳邊,低聲道:“給你……一生到老。”
長庚狠狠地抽了一口氣,半晌才緩過來:“是你說的,大將軍一言九鼎……”
顧昀接道:“戰無不勝。”
隆安十年,三月初四,從彼此試探、決戰到最后東瀛臨陣倒戈,整整打了一天一宿,盤踞整東海數年的西洋水軍潰不成軍。
顧昀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新皇強行帶回京城休養。
十六天后,鐵軌線正式連通,縱貫南北的大命脈落成,大批的鋼甲火機紫流金得以第一時間南下,兩江駐軍迅速建立水上基地,陸軍由沈易擔總調度,橫掃占據南半江個山的西洋駐軍。
沒有了強大水軍與國內支援的西洋駐軍好像被秋風席卷的落葉,脆弱的戰線崩得一潰千里,陸地戰爭僅僅持續了兩個月,當年五月初,西洋聯軍就正式投降,大批俘虜被扣留在大梁國內,包括教皇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