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偷偷學雁王那種從容優雅的腔調,別人無論如何都難以將他和塞外餓狼群聯系在一起。
小太子聽得呆住了。
這時,兩個刺客一前一后地沖過來,一人砍向長庚手中的小太子,意圖逼他后退,另一人從后面封死他的退路。
長庚低低地冷笑了一聲。
從小跟侯府鐵傀儡一起玩刀劍長大的孩子,豈會在這種程度的對手面前后退?
長庚橫刀杠上那刺客手里的劍,對方驚駭之下來不及撤劍,手中利刃頓時崩了出去,他雙手橫在胸前胡亂一擋,被雁王“一刀兩斷”。
然后長庚腳步不停,飛身上前三步,借轉身之力回手甩出刀鋒,嚇得那追兵自己連退兩步,撞在了一個沖上來的御林軍長槍槍尖上。
小太子連殺雞都沒見過,何況殺人?當即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忙死死地閉上眼,可就算這樣,還是被撲面而來的血腥氣熏得一陣陣想吐,細聲細氣哀叫道:“四皇叔……”
“這沒什麼好怕的。”長庚淡淡地說道,“真有本事的人,現在不是在前線,就是已經馬革裹尸了,剩下這一群窩囊廢,沒有上陣殺敵的本事,也就只能嚇唬嚇唬孩子了——你還是孩子麼?”
太子委屈地想道:“我就是啊。”
長庚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嘴角微微彎了一下。
“還是孩子,”他心想,“很快就不是了。”
就在這時,那提著槍那沖過來的御林軍大呼道:“王爺!太子殿下!這邊來!”
小太子本能地要跟過去,被長庚用刀鞘扯住后衫拎了回來。
太子踉蹌的腳步尚未來得及站穩,已經被血濺了一臉,只見那喊話的人轉眼一分為二,一支重甲軍不知從什麼地方沖了出來——
這時,被挾持的李豐終于發現護送他的這些人行進方向不是往宮里,而是在往沒人的地方跑,他心里狠狠一跳,升起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立刻扭頭質問:“怎麼回事?方卿,你們要帶朕去哪里?”
方欽腳步不停,不跪不拜,朗聲道:“啟奏陛下,臣有本上奏。”
李豐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停下!朕說讓你們停下!”
沒人理他,兩個假禁衛一左一右地架起皇上的龍體,強行帶著他走。
“臣要參的乃是當朝雁親王李旻,”方欽兀自一字一頓道,“他勾結無良下商,借烽火票之名,賣官鬻爵至毫無廉恥地步,此大罪一。生為人子,對先帝無一絲孝順供奉之心,反倒為了拉攏軍心,時常夜宿侯府,至襲爵后仍以‘義父’稱之,此乃包藏禍心,無父無君之大罪二……”
李豐倘若再不明白這是個什麼情況,大概是腦子被撞傻了,他心聲駭然,當即一聲斷喝道:“方欽,你要干什麼!”
方欽朗聲道:“陛下,如今我等已經設下重重埋伏,只等那逆臣賊子伏誅,臣等雖無能,亦愿效仿先賢,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
話音未落,周遭一干黨羽立刻附和道:“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
李豐瞠目結舌,當他環顧周遭,只見滿目都是陌生面孔,披甲的偽禁軍虎視耽耽地圍著他,那些朝殿上看熟的面孔如今一個比一個陌生,個個都仿佛是披著人皮的鬼魅,青面獠牙地準備對他一擁而上。
這就是君臣。
武帝當政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元和先帝當政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李豐自知或許比不上武帝那開疆拓土的一生,難道連那位他一直在心里暗暗不滿的父親也比不上嗎?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一點。
可是再不能接受,似乎也是事實,因為元和先帝在位的時候,并沒有外敵圍京,也沒有一波又一波的反賊想著要把他拉下金鑾寶座。
這一剎那,李豐來不及有太多的憤怒或是恐懼,只覺得一個大巴掌當空扇在了他臉上,自繼位以來已有三千多日夜,他未嘗有一夕安寢,夙夜奔忙,如今看來,竟都是徒勞,反倒不如先帝那整天泡在女人堆里傷春悲秋的懦夫。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自尊寸寸皸裂,在神色冷漠的叛軍面前灰飛煙滅。
“好……”李豐渾身都在發抖,“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方欽低下頭,不去與他有目光接觸,到了這種地步,方欽心知自己已經不再難裝什麼忠臣良將了:“皇上恕罪,那李旻一手遮天,目無法度,罔顧祖宗,臣等心憂社稷,別無他法,方才出此下策,實在罪該萬死,然而眼下賊人橫行,其黨羽勢力遍及全境,雁王一死,這些人必要作亂,還請皇上早下決斷,清理徹查。”
李豐咬牙切齒道:“你還要挾朕?”
方欽利索地往地上一跪,面不改色道:“微臣不敢,微臣知道皇上受驚,心神不定,已將諭旨擬好,請陛下過目。”
說完,旁邊立刻有人雙手捧上一封圣旨,果然條分縷析、面面俱到,只差玉璽蓋章了。
李豐發狠甩開架著他的兩人,驀地上前一步,探手抓住那手持圣旨之人的領子,繼而狠狠一搡——
盛怒之下,李豐全然忘了自己那條一直沒好利索的瘸腿,這一下沒站穩,被他推搡的人紋絲不動,他自己先往一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