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定一點。”他低聲吩咐。
這年邁的首領好像有種能安撫人心的神力,輕輕的一句話,周遭亂七八糟的船員與衛兵頓時都安靜了下來,等著他發號施令。
“對方的前鋒艦船規模大約只是平時的一半多一點,沖鋒這樣厲害,不是顧昀的風格,”教皇低聲道,“為什麼?”
雅先生勉強壓下心緒:“梁人太瘋狂了,我看他們不像沖鋒,倒像是最后的魚死網破。”
教皇一邊讓傳令兵調整護衛艦隊的隊形,一邊搖了搖頭:“這不合邏輯。”
雅先生皺眉思量良久,忽然道:“對了!我記得陛下前些日子收到了一封來自敵營的外事團即將抵達前線的消息,會不會和那個有關?”
教皇:“你的意思是說,梁人國內內政出現了裂痕,有人想要妥協結束這場戰爭?”
“有證據支撐,”雅先生飛快地說道,“您想,我們曾經估算過大梁火車建成通車時間,陛下當時還說過,他們整條線路建成后,我們會很被動,我們不是還設計過幾條破壞該線路的方案嗎?可是按照我們的推算,這條鐵路線去年年底之前無論如何也應該建成了,甚至可能已經開始了試運,可是他們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說明確實是內部出了問題!”
教皇雙手抱在胸前,一根手指微微磨蹭著自己的下巴,此時,顧昀的前鋒已經如一把尖刀刺穿了西洋戰艦防線,殺氣騰騰地破浪而來。
西洋護衛隊將主艦包圍成一個堅實的球,儲存的鷹甲從主艦上橫飛出去,雨點似的攻擊居高臨下而至。
“如果是我,”雅先生自顧自地說道,“我會將主艦后退,迅速制作一個包圍圈,將這支前鋒引入其中,包抄殲滅,他們這麼猛烈的炮火絕對支撐不了太久,一旦與身后斷絕聯系,就死在這里面了!”
教皇靜靜地反問道:“你認為顧昀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雅先生:“……”
“在上戰場之前,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了解你的對手——傳令,收縮兩翼,防御為主,往東南方向轉移,立刻召援兵。”教皇一邊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一邊對雅先生說道,“如果你真的認真研究過顧在東海平定叛亂、在西南抓捕山匪的那幾個經典案例,認真反省過我們跟他在北方交的幾次手,就應該對顧昀有一個粗略的了解,當他手上的資源真處于劣勢的時候,他不但不會讓你看出來,還會天衣無縫地將整肅的玄鐵營拉到你面前,讓你一看就嚇破膽子……他們梁人管這個叫‘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雅先生不以為然,但面上不敢反對,只好順著教皇的話音說:“是,陛下。”
“你看著,這只是個誘餌。”教皇笑道,“我們有點耐心,拖著他的魚鉤跑遠一點,很快就能真正看見他手里的籌碼。”
就在這時,傳令兵跑來報:“陛下,第一第二第三軍艦隊不在港,在出‘遠海任務’,您看……”
“遠海任務”是專門去護送接應圣地物資船的。
教皇頭也不回道:“他們應該還沒走遠,立刻調回來,‘遠海’沿線很安全,護送那點物資不需要三支艦隊,對付親愛的宿敵必須要有敬意和誠意。”
“是!”
“回航!收攏兩翼!”
“護衛艦隊調整東南方向,注意速度——”
“鷹!暫時撤回來。主艦所有防御鋼板落下,排水啟動——”
整個西洋艦隊飛快地聚集成了一個緊密的龐然大物,剛出港的物資護衛艦隊飛快地回航,虎視眈眈地盯著面前悍不畏死一般橫沖直撞的大梁海軍,結成了厚實的防衛。
每次都是顧昀遛西洋人,這回情況突然變了,變成了西洋人用厚重的防衛遛著大梁前鋒四處尋找下嘴的地方。
兩刻之后,大梁這支瘋狗一樣的前鋒軍終于慢下來了,顯然是已經筋疲力竭。
教皇:“雅克,你看。”
他話音沒落,便見大批的接應與補給艦隊從三路而下,大梁的底牌終于藏不住了,在夜色中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雅先生大吃一驚——如果方才真按著自己所說,立刻包圍吃掉梁人前鋒,那缺了三支艦隊的己方兩側立刻會被敵人拉長削弱,輕易就會被埋伏的梁人洞穿撕裂!
“我說過,”教皇略帶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只有了解你的敵人,你才會知道自己真正的機會在哪里——所有艦隊準備反擊!趁他們沒有‘站穩’,給他們當頭一棒!”
他話音剛落,西洋人的炮火便海嘯似的平推了出去,大梁三路主力部隊才一照面就損失慘重,他們甚至沒來得及還擊一炮,最前端的海蛟戰艦就已經被紛紛擊沉。
一眼看過去,這一次有效供給幾乎消滅了大梁水軍主力部隊近四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西洋水軍艦隊沸騰了,從顧昀坐鎮兩江的那天開始,他們就沒在他手上討到過這麼大的便宜!
然而顧昀本人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憤怒和焦頭爛額。
此時,大梁水軍中一艘不起眼的中型海蛟上,顧昀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大量的“戰艦”被擊沉,眼皮都沒眨一下地對身側的親衛說道:“你看,我說什麼來著?知己知彼,那老東西打一仗能準備十幾年,大概是很用心研究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