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正的“千里眼”,能一目千里。
透過這條大長筒,他們能從飄在東海上的大海怪中望見對岸的大梁疆土。
短短幾年的光景,對面沉寂的沃土千里開始在夜色中燃氣了不滅的光——最亮最集中的是駐軍的瞭望塔,再往后則柔和得多,是許多新建工廠夜間工作、守望的光,不算十分熱火朝天,但分布在各處,像是一把細碎的星星。
雅先生奇怪地問道:“陛下在看什麼?敵軍有異動嗎?”
“敵軍一直在異動,”教皇低聲道,“圣地那些人先是臣服于自己的貪婪,又寄不切實際的期望于和談上,失去先機,只能一退再退,現在指揮艦退回海上,過一陣子大梁人很可能出兵斷送我們與國內聯系的補給線,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麼收場。”
雅先生:“我們之所以退至海岸不是有考量的嗎?到時候東瀛列島能作為補給專用通道……我們可以從外海走,梁人雖然仿造了我們快速機動的虎鯊蛟,但整體艦隊設計還并不能適應遠海作戰。”
“東瀛人就像一群野狗,當你占據優勢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貼上來索取腐肉,一旦你失勢,別指望還能得到他們的忠誠。”教皇低低地嘆了口氣,“再說大梁水軍不能適應遠海作戰的結論一定確準嗎?幾年前他們甚至還沒有一支像樣的水軍——怎麼能把自己的勝算建立在敵人軟弱的假設下?”
雅先生沉默了片刻:“但是陛下,圣使……”
“我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教皇從懷中摸出一封信,手抖得像秋天的落葉,神色卻是極冷酷堅硬的,一點也看不出平時的溫和慈祥,“國內來的,看看。
”
雅先生飛快地接過來,隨后臉色變了:“這……這是真的?”
教皇壓低聲音道:“圣地變天了。”
保守黨人坐了自由黨的冷板凳,把蹺蹺板坐偏癱了,借調了幾個附屬國家上萬人以抗議的名義逼近圣地,制造騷亂,廢黜了國王,處死包括順位第一繼承人在內的舊貴族三十多人,擁立了一個國王一表三千里的小可憐。
幾天后,后知后覺的保皇派奮起反擊,新國王只戴了七天的王冠,就被迫下臺。
現在圣地的政壇極不明朗,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效忠老國王的圣使自然失去了權柄,而保皇派正在拼命向老國王冷落了半輩子的教廷示好,短時間之內不會來給他們添堵。
雅先生思維非常敏銳,一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教皇驀地轉身,鷹隼似的眼睛盯著他:“這是個機會,你明白嗎?”
雅先生激動地壓低了聲音:“那圣使……”
教皇微微頷首,又謙和又冷酷地說道:“他不再是圣使了。”
雅先生深吸了一口氣,在繁復的袖口下攥了攥拳:“我這就去準備。”
“雅克,”教皇蒼老的雙手攏在袖子里,臨著夜風而立,“要是我們失去了這次機會,以后可能再也難以踏上這塊土地了,它已經醒來了。”
雅先生回頭看了一眼遙遠的岸邊,回想起方才看見的燈火,心里一凜,匆忙離開。
在梁人無知無覺的時候,西洋軍內部發生了一場疾風驟雨一般的“叛亂”。
從圣使收到圣地來的消息到當機立斷的逃亡,當中只相隔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不可謂不當機立斷,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消息被人攔截過,已經晚了。
從他率領殘部逃亡到被守株待兔的教皇親衛軍秘密逮捕,當中依然只相隔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圣使等一干人等被雅先生當場擊斃,隨即布置了一條航海艦,做出功成身退的樣子,將圣地內亂的消息緊緊地瞞了下來,平靜的西洋軍港中,普通的士兵依然在例行巡視,他們只知道圣使被召喚回圣地,以后又只有一個老大了。
教皇沒有改變與大梁人軟弱的和談態度,表面上依然一點一點地退卻,直到隆安九年秋分那天——
一批西洋輜重補給自外海運抵達西洋軍港,大批的軍需與紫流金像一群黑壓壓鬼影,神不知鬼不覺地壓上了焦土未消的江南岸。
☆、第118章 宿敵
整個隆安九年間,大梁都飄著一股硝煙的氣味。
五月底,朝廷以雁王為代表,約見托起了首批烽火票十三義商作為代表,宣告第一批烽火票到期,同一時間,成立李豐御筆親批的“隆安銀莊”,將總莊設在京城,各地方設分支,分支機構建成之前,一干事務暫由政府代辦,負責收攏到期的烽火票并兌付。隔日,隆安銀莊公開了幾種可供選擇的兌付方式,可以兌付現銀,也可以在隆安銀莊開戶頭將票銀兌換成存銀,轉成隆安銀票全境通用,份額達到一定標準的倘若愿意,還可以從運河辦持有的官廠中兌換份額,所有價格全部列出,足足寫成了一本厚實的賬冊,讓方欽等人咬牙切齒的感覺這事又是雁王早就想好的。
先前大梁也有各式各樣的錢莊,有民間私立,也有皇商開設,專供官方對外通商匯兌等用處的官立,隆安銀莊強制性撤扁號,將多數官立銀莊強行兼并收攏,雁王一改之前溫文爾雅的形象,自打歸來之后,整個人就跟被什麼玩意奪舍了一樣,日復一日地喪心病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