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前腳剛離開祭壇范圍,一個玄鷹手中的鋼索驀地崩斷了,前鋒玄騎七手八腳地將兩人拖起來拽走。
鋼索崩開的一瞬間,顧昀差點直接縱馬沖進火海里,見那兩人一身火星煙熏地滾出來,他才堪堪拽住了韁繩,一邊安撫著幾乎被嚇死的戰馬,一邊面無表情地松了口氣。
隨后他吹了一聲長哨,沖天上的玄鷹與地上的玄騎打了個手勢:“撤!”
加萊熒惑含混的歌聲聽不見了。
十八部落數百年來巍然聳立的祭壇灰飛煙滅,濃煙滾滾上了長生的蒼天。
大風將那面被戰火蹉跎過的狼旗刮掉了半邊,呼嘯著飛了出去,卷進烈焰與塵土中。
漫漫光陰長河中,濃墨重彩的天狼部落就此黯然退場。
而紫流金仍在燒。
☆、第115章 翻盤
“我覺得這張臉有點面熟。”顧昀拿著一根木棒,反復對著地面上的“女人”打量了一會,下結論道。
加萊熒惑的狼王帳被玄鐵營的人翻了個底朝天,發現里面既沒有稀世寶珠,也沒有鐵網珊瑚,看起來氣派,內里一片窮酸,可見他在熬干貴族們的家底之前,連自己也沒放過,實在是個大公無私的瘋子。
令顧昀十分失望的是,他們到底也沒能找到傳說中的神女巫毒秘術。
想想也是,只有梁人才喜歡將什麼事都寫在紙上,集結成冊,十八部落內保存著許多原始的習俗,一些需要記錄的事很可能刻在石頭上、龜甲上、毛皮上……或是干脆口口相傳,他們一心想找的巫毒秘術說不定只藏在加萊的腦子里,被燒得灰飛煙滅了。
最后,只有這麼一座詭異的人像在陳輕絮的堅持下帶回了北疆駐軍。
“剛才陳姑娘說這東西可能是個什麼?”顧昀順口問旁邊的親兵道,“什麼偶?”
“魂偶。”親兵回道,見顧昀百無禁忌地用木棒戳來戳去,又忍不住道,“大帥,我看這玩意陰毒得很,沒準有什麼不干凈的,您還是躲遠一點吧?”
“魂偶”有真人大小,不過二三十斤重,洗干凈以后,面貌肌膚乍一看與真人殊無二致,仿佛睜開眼就能說話一樣。
據說這其實并不是一張完整的人皮,是取很多少男或少女最好的人皮拼接而成,用某種巫毒手段處理后,結成一整塊,包在木頭上,木頭事先削成完整的人形,這樣將人皮與木頭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能仿制出一個栩栩如生假人。
十八部落相信這種魂偶能招來客死異鄉之人的魂魄。
剛開始,這尊魂偶身上裹著一層塵灰,洗干凈以后則完全就像個赤身裸體的真人,沈易嫌此物太不成體統,特意讓人找了身衣服給它“穿上”。
顧昀盯著那魂偶閉合的眉眼看了看,隱約覺得有一點長庚小時候的樣子,他伸出手指捋著自己的下巴,努力將記憶往回倒,問道:“你說這招的是當年那位蠻妃的魂嗎?”
親兵信邪,有點不敢看,心驚膽戰道:“大帥,還是趕緊搬出去吧,這神神鬼鬼怪瘆得慌的……”
“沒事,”顧昀看了一眼魂偶的臉,隨口道,“我覺得她長得還挺好看的。”
親兵:“……”
這一段日子顧帥兼顧南北戰場,恐怕是累得有點失心瘋了。
正在這時候,原本不放心去看沈易的陳輕絮忽然闖了進來:“我想起來了!”
顧昀:“嗯?”
只見陳輕絮不知從哪抽出一把刀來,半跪在地上,在顧昀和他那十分迷信的親兵雙雙注視下,一刀將那魂偶從胸口剖開了。
顧昀:“……”
他那親兵嚇得一哆嗦,背過臉去直念“阿彌陀佛”,顧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庖丁解牛似的陳姑娘,便伸手將木棒遞給他那噤若寒蟬的親兵,憐憫地說道:“拿去辟邪防身吧。”
陳輕絮沒理會周遭,聚精會神在刀尖,那人皮外面看平平整整,甚至十分柔軟,劃開以后里面沒有血肉,干干凈凈地分開兩邊,質地像鞣制過的牛皮,陳輕絮力道把握得極好,剛好劃開人皮,卻沒有傷及下面的木頭。
顧昀剛開始在一邊無所事事地圍觀,忽然,他瞇了瞇眼,挽起袖子蹲下來,毫不避諱地上了手,輕輕地挑開那掀開的皮,細細地觸摸木頭表面。
親兵的臉都綠了,亂七八糟地告了聲罪,拎著大帥給他的辟邪棒跑到外面看門去了。
顧昀摸了半晌,疑惑道:“怎麼,這木頭上還有字?”
陳輕絮已經將人皮從頭劃到了尾,她像剝生雞蛋殼一樣換了一把更小刀,仔細地將那張人皮一點一點地褪下來,直到露出整截的人形木頭,她才微微松了口氣,抽空回了顧昀的話:“有的,但是刻得又小又淺,非得觸感極其敏銳的人才能摸出來,普通人想看恐怕得借助工具——大帥能替我分辨一下上面寫了什麼嗎?”
玄鐵營跟十八部落可謂是兩輩人的宿敵,玄鐵營中很多高級將領都認得常用蠻語,顧昀在那人形木頭的頸子上摸索了片刻,遲疑良久才回道:“都是很生僻的字,蒸煮……什麼……不認識,后面是個數字……唔,好像還提到了什麼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