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雕的大門,門上蓋著厚厚的氈子,上面布滿了斑駁的、不明所以的文字和鬼畫符。周圍已經荒草叢生,久無人跡,一只烏鴉被來人驚動,稀里嘩啦地集體上了天。
不光陳輕絮這個外人不明所以,連侍衛隊都面面相覷。
自從十八部落的神女成了一個笑話以后,神女祭壇已經再沒有人踏足過了。
加萊甩開侍衛長的手:“退下。”
侍衛長呆了呆,退到了幾步以外的地方。
加萊緩緩地跪下來,他膝蓋是僵死的,一跪就差點趴下,侍衛長慌忙上前要扶他,被一巴掌甩到了臉上:“滾!滾遠一點!”
侍衛長訥訥地退到一邊。
加萊好生費了一番力氣才讓自己跪好,佝僂的后腰盡可能地拉伸挺直,雙手合十,臉上羞憤暴躁的豬肝色緩緩褪去,神色竟然平靜了下來,片刻后,他艱難地保持著跪地的姿態往前爬了幾步,像一條行將就木的老狗,侍衛長挨了打,不敢再上前討打,只好手足無措地在旁邊看著他爬。
加萊一直爬到了巨大石門的旁邊,掀開了已經破敗的氈子,在凹凸不平的咒文上摸索著,陳輕絮意識到這荒廢很久的神女祭壇或許是個關鍵,小心翼翼地湊近了一些,眼睛也不眨地盯著加萊的動作。
突然,他將什麼東西按了下去,手臂猛地往前一推。
地面立刻產生了劇烈的震顫,侍衛們全都大驚失色,陳輕絮卻想也不想地飛掠而去。
環繞祭壇周圍的石頭自己動了起來,地面上升起一個又一個巨大的齒輪,環環相扣,無數外皮已經銹住的鋼鐵管道四通八達地伸開,自己閉合相連,最后成了一個完整的圓環。
所有的鐵管道全部扣上,“嗤”一聲,無數小鐵片從兩側展開,在微風中微微顫抖著,居然是一個又一個的小火翅——這東西很像大梁的“鳶”。
整個祭壇像是一只巨鳶,陳輕絮有種錯覺,仿佛點上紫流金,它就能拔地而起,升上九重天。
她震驚地想道:“不是說蠻人當年就是因為沒有自己的火機技術,才被玄鐵營卷了嗎?這又是什麼?這蠻子想坐著這玩意逃跑還是升天?”
就在她還沒有盤算出個結論,事實證明,她的常識是沒有問題的,只聽“啪嚓”一聲,連成一圈的管道上突然有一處冒出帶著糊味的煙來。
接著,接二連三的斷裂四下響起,汩汩的紫流金經年日久地保存在地下,早已經摻了不知多少雜質,火翅下面的明火一閃一滅間,一股不同于純凈紫流金燃燒的嗆鼻氣味彌漫開來。
說時遲緩,其實自第一處斷裂開始到整個祭壇燒起來只有眨眼的瞬間,倘若此時潛伏在一邊的是葛晨或是張奉函這樣的行家,便能看出這形似巨鳶的祭壇構造根本不完整,看似花哨,其實只是生搬硬套了鳶上的火翅和管道形的金匣子,沒有解決巨鳶升空最關鍵的形狀問題,即便被火力強行來起來,不等升到半空,就會解體。
而年久失修顯然加劇了這種損壞,它甚至沒有要升空的意思,已經自毀了。
祭壇下埋藏的巨鳶與向長生天祈禱的神女,仿佛注定是氣數已盡的天狼組遙不可及的夢,永遠不可能實現。
侍衛長嚇壞了,屁滾尿流地大喊道:“王!快躲開!”
仿佛是受他這一嗓子震動,那巨石雕成的石門突然塌了,將一大堆已經浮出地面的管道壓住,紫流金燃燒產生的氣體飛快的膨脹,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后,祭壇竟然開始炸了,一個巨大的火球搖搖欲墜地升上天空,加萊熒惑身在大火之中,回頭看了他的護衛隊一眼,臉上卻并無畏懼之色。
那一瞬間,陳輕絮忽然明白了,加萊未必不知道這祭壇一旦點著,就是炸了一條路。
……他心甘情愿、蓄謀已久,只是在找一種更燦爛些的死法。
祭壇外墻開始搖搖欲墜,眼看著就要崩塌。
陳輕絮一咬牙,豁出去了,從四方火舌中硬是抓住了一條縫隙,在眾目睽睽下,緊跟著加萊閃身鉆了進去。
而后“轟隆”一聲,祭壇外墻塌了。
曹春花半路丟了陳輕絮的蹤跡,別無他法,只好留下接應顧昀他們,直到玄鐵營殺入大都,才從俘虜的蠻族侍衛口中得出加萊熒惑的大概方向。
曹春花對北蠻大都的地形何其熟悉,聽個大概就知道加萊熒惑一準是來神女祭壇了,當下帶著心急如焚的沈易趕過來,誰知正看見這麼一幕。
曹春花瞳孔皺縮,叫都沒叫出聲。
沈易卻毫不猶豫地將身上輕裘甲卸下,就地取材,在苦寒之地沒來得及開化的冰雪中滾了一大圈,混了一身的冰雪,悍然跟著沖進了烈火中。
狼王自己選擇的燦爛末路將侍衛長震傻了,一群北蠻精英侍衛都木頭樁子似的站在原地,幾乎生不起一點反抗的心思,已經自動成了俘虜,都不必費心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