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背叛我,都想讓我死。”加萊尖刻地冷笑了一聲,突然高高地舉起他雞爪似的手,驀地往下一劈,“你們先去死!”
他一聲令下,王帳中亂箭齊發,兩廂合圍,叛軍避無可避,只好勉力反擊。
這場本該悄無聲息的暗殺當即變成了血流成河的肉搏,動靜越來越大,整個十八部落大都都被驚動了,天狼大都嘈雜著混亂起來,有跑去瞭望塔救火的,有忙著勤王平叛的,還有將心一橫加入叛軍的,更多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世子和大總管被五花大綁的推了出來,大總管已經把褲子尿濕了,絕望地看了一眼旁邊一臉驚懼的世子,心道:“狼王就剩這麼一個兒子,說不定不會把他怎麼樣,我就不好說了。”
這麼一想,他臉上當即從絕望驚懼轉向毅然決然,瞠目欲裂地一咬牙,片刻后,他的臉色陡然變青,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渾身僵直地一頭栽倒——大總管咬破了口中毒囊,自盡了。
曹春花整個人都毛了,他原本確實料想到刺殺加萊熒惑的事可能不會很順利,但無所謂,只要北蠻大都自己亂起來,顧昀他們很容易就能趁虛而入,反正螳螂捕蟬,不管螳螂贏還是蟬贏,都有黃雀在后。
但他沒料到陳輕絮會先他一步卷到漩渦中心去!
轉眼,叛軍與侍衛在王帳附近的爭斗已經接近白熱化,就在這時,一個蠻人突然連滾帶爬地沖進了王帳:“報——敵襲!有敵襲!”
這一句話如石子打起千層浪,正人腦袋打成狗腦袋的王帳附近安靜了一刻,侍衛長撥開閑雜人等,三步并兩步地跑到加萊熒惑身邊:“王,瞭望塔上有人放火,邊境大批的‘鬼烏鴉’趁亂渾水摸魚,沖著這邊來了!”
加萊熒惑的眼角微微抽動了幾下:“來得是誰?顧昀嗎?”
侍衛長一腦門冷汗,不明白顧昀來了有什麼好開心的。
下一刻,他震驚地看見那加萊雞爪似的雙手狠狠地撐住蒸汽輪椅的扶手,低喝一聲,這癱瘓了小半年的人居然離奇地站了起來!
侍衛長:“王!”
“顧昀,顧昀……”加萊喃喃地叫道,眼睛亮得嚇人,像是皮囊中的三魂七魄都燒了起來,讓人忍不住對之前的傳言產生了深切的懷疑——死了的神女或許并不是他的執念,顧昀才是。
加萊熒惑喝道:“拿我的甲來!”
侍衛長從未見過如此別出心裁的作死方式,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王,您……您說什麼?”
加萊咆哮起來:“我的甲!我的甲!”
侍衛長被他那快要裂開的臉嚇得趔趄了幾步,不敢怠慢,忙差人取狼王的重甲來。
近兩人高的雪色鐵怪物被四個漢子抬了過來,“轟”一聲放在地上,那加萊熒惑渾身哆嗦得跟秋風中的落葉一樣,枯瘦的手死死地摳住鋼甲的邊緣,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挪地將自己塞了進去。
重甲自成一體,里面有鋼架子支撐,操作起來比輕裘輕松得多,卻也不是隨便什麼半癱都駕馭得了的。
爬進重甲中的加萊熒惑臉憋得通紅,一咬牙打開了腳下的蒸汽閥,巨大的動力轟鳴著啟動,重甲后面噴出狂妄的蒸汽,即將呼嘯著狂奔而出。
……可里面的人卻已經不是當年吃肉飲血的蓋世英雄了。
才剛抬起腿,加萊已經是強弩之末,再難以保持平衡,重甲一聲巨響后側歪在地上,數百斤的大家伙將地面砸出了一道深坑。
侍衛長大驚:“王!”
那一刻,沒有人看得清狼王加萊臉上的神色,那枯瘦得只剩一副骨頭架子的男人藏身在近乎巍峨的鋼甲中,就像個核桃里的癟蟲子,所有人——哪怕是他的敵人,在那一瞬間,心里都清晰地浮現出“英雄末路”四個字。
即使他是個喪盡天良的瘋子。
而此時,玄鷹特有的尖唳聲越來越接近,玄鐵營機動性極強,之前多日的膠著不過是因為十八部落不要命地燒紫流金而已,否則根本不會容他們茍延殘喘到現在。
此時大都一片混亂,玄鐵三部更如入無人之境,玄鷹開道,黑旋風似的卷了過來。
侍衛長忙上前將重甲拆開,把狼狽地困在其中的加萊背了出來:“王,大都今天晚上恐怕保不住了,我們這就護送您先離開……”
加萊神色木然地伏在侍衛長背上,半晌,他伸手往前一指:“那邊。”
陳輕絮躲過一支不知從哪里射來的流矢,心念一動,飛快地從漂浮的黑幡后面下來,手中一把細碎的銀針翻飛而出,悄無聲息地殺了幾個正好在附近的蠻人,暗中追了上去。
一隊侍衛護著加萊往狼王帳西側飛奔而去,越跑越遠離人群,乃至于到最后四下幾乎沒有可以掩藏的地方,陳輕絮追起來極其吃力,她冒著被發現的危險,綴在這一群侍衛身后,追了足足有兩刻,發現自己尾隨加萊來到了一處荒廢的祭壇。
那祭壇極其氣派,整個建筑入云似的,全石材打成,幾乎是一座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