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目瞪口呆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長庚目光沒有離開顧昀,也不知是對誰低聲說了一句:“還可以,放心吧。”
了然大師受到了驚嚇,念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邁著小碎步奪路而逃,只剩下長庚默默地守著顧昀。
后半夜,顧昀由昏迷轉成昏睡,似乎陷在什麼夢魘里,偶爾會不安地動一下,長庚記得顧昀那年高燒不退時,也是怎麼都躺不住,但好像如果讓他感覺到身邊有人陪著,他就能稍微安穩不少,于是靠在床邊一直摟著他。
鐘將軍靈堂中幽幽的火光亮著,不知他倘若泉下有知,歸來托夢,會對顧昀說些什麼。
長庚收緊雙手,用一種類似于保護的姿勢抱著顧昀,第一次,他心里沒有對小義父的依賴,沒有對心上人的欲望,反而像是珍重地抱著個年幼而脆弱的孩子。
在那些求而不得的日子里,長庚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如果自己早生十年、二十年,那麼他和顧昀之間是怎樣的光景?
而今,在潮濕陰冷的江北前線,可望不可即的十年光陰縮地成寸,被他一步邁過去了。
可惜他在這一夜十年,也沒耽誤西洋人的小動作。
這天夜里,圣使與教皇完成了內斗,以圣使的短暫勝利告終,達成偷襲大梁水軍的一致意見。
計劃本來定在這個陰沉沉的的夜晚,不料沒等行動,瞭望塔突然傳來消息,說大梁的江北防線收緊,警戒級別調整到了最嚴肅危急的情況。
雅先生飛快地沖進已經注滿動力、整裝待發的主艦:“陛下!顧昀來得太快了,大梁水軍顯然不是什麼還在吃奶的幼兒軍隊,對方已經提高了防御級別,我們這樣硬碰硬不符合經濟……”
他話沒說完,圣使已經臉色難看地大步闖進來:“誰也不準更改我的計劃!”
圣使能代表國王與各大貴族周旋在教廷和軍隊面前,背景一定是十分深厚的,是位深受信任、才華橫溢的少爺,為人傲慢又狂妄,他頭幾天才還夸過海口,人前人后根本沒把大梁水軍和那位玄鐵營主帥放在眼里,不料話才放出去就被打臉。
別的姑且不論,圣使的自尊心就接受不了。
教皇也急了:“請您收斂一下自己的個人情緒,戰爭不是斗氣和開玩笑!”
圣使臉紅脖子粗地爭辯:“沒有人拿戰爭開玩笑,陛下!如果敵人這只是虛張聲勢,那說明什麼?這恰恰是我們進攻的最好時機!”
雅先生立刻反問:“如果不是虛張聲勢呢?”
“沒有那種可能性,”圣使陰森森地別了他一眼,“這些脆弱的水軍根本沒有戰斗力,你們只不過是擔心承擔風險——”
雅先生:“這是毫無邏輯的狡辯!”
“注意您的措辭,先生,”圣使冷冷地說,隨后,他目光一轉,從懷里摸出一卷羊皮紙,“我不是來商量的,先生們,半個小時前我已經簽署了代表圣地的最高調用令,這是備份件,請看清楚。”
雅先生臉紅脖子粗,還沒來得及抗議,主艦“海怪”突然發出一聲嘆息似的長音,竟就這麼不由分說動了起來!
“你瘋了?” 雅先生失聲吼了一嗓子,本能地拔出腰間佩劍,“快停下!”
圣使也不示弱,立刻把他那金碧輝煌的騎士重劍也扛了出來:“為國王與無限榮耀戰斗到死是我們的光榮,我們到前線來,不是為了龜縮在港中跪地祈禱的!”
雅先生:“你說什……”
教皇:“夠了!”
圣使面帶譏誚地冷笑:“怎麼,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教皇的面頰神經質地抽動了片刻,終于在已經離港的主艦上無計可施地妥協:“如果一定要按著你那荒謬的計劃來,那至少戰場上要由我的人來指揮。”
圣使巴不得同意——萬一行動失敗,教皇大人就是一只現成的替罪羊,他志得意滿地沖雅先生冷笑一聲,收回手中劍,大聲喝令道:“全速前進!”
是夜,一水經過偽裝的西洋“海蛟艦團”緩緩地散在漫長的兩江戰線中,悄然繞開江北大營,準備沐浴在神的榮光下登陸。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疆,十八部落也派出了第二批使者與大梁接觸。
曹春花親自趕到了北疆,他跟陳輕絮都曾經深入過北部蠻荒之地,對天狼部落十分熟悉,并肩為此時微妙的北疆局勢保駕護航,陪著沈易在玄鐵營防線外見北蠻來使。
透過千里眼能看見這一回的北蠻使節依然不是空手來的,身后拉了一個車隊,從車隊外觀與車轍印深淺來看,像是專門來運送紫流金的。
一個二十五六的年輕男人別使者團簇擁在中間,乍看像是這一群人的領頭人,然而再一細看,只見那年輕人臉色蒼白,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恐不安,被幾匹馬夾在中間,倒像是給左右挾持來的。
沈易不敢主動找陳輕絮搭話,只好低聲問曹春花道:“那男的是誰?”
曹春花透過千里眼看了一眼,回道:“加萊熒惑的二王子。”
“什麼?”沈易皺皺眉,“確定嗎,你沒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