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楊榮桂家里果然如其所說,幾乎沒有金銀現錢,全換成了烽火票,徐令無計可施,只好來請教臥床不起的雁王。
長庚交代道:“烽火票發了多少,什麼人收走了,我心里都有數,國庫不是那姓楊的撐起來的,你查查他平日里和哪些民間商人交往密切的,多半是官商勾結,要是賬本看不明白、或者分不清真假賬,都不用著急,我找個人過來幫你,這兩天估計快到了,那是杜財神的公子,從小抱著算盤長大的,與我私交不錯,可信。”
徐令連連點頭。
“還有,”長庚靠在床頭,微微抬起眼,那眼皮如刀刻而成,憑空多了些許重傷也抹不去的凜冽,“朝廷明令規定,烽火票等同于金銀,可以在民間流通,對價都有規定,完全能當成賑災款用,有什麼問題?”
徐令低聲道:“王爺,烽火票剛發出第二批,認購的人不算太多,除了諸位大人,民間認購的一般都是有些家底的大戶人家,都不缺銀子使,一般將此物留在家里供著,鮮少有在市面上流通的,確實不知商戶收不收,這……”
長庚伸手抓住床沿,將自己撐起來一些:“持有人愿意放在家里供著還是拿出來花,這個我管不了,但商戶拒收烽火票者是重罪,明日起,將楊榮桂府上的烽火票全部清點入賬,然后就以這筆烽火票去向大糧商買賑災糧,我倒要看看誰敢把朝廷政令當廢紙——從江北大營借調一點人跟你去,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上門強行耍流氓,從江北開始,威懾全境,逼人承認“烽火票”就是金銀。
先從大商戶下手,正所謂穿鞋的怕光腳的,這些穿鞋的沒人想得罪朝廷,捏著鼻子也得認,完事要麼就認了這啞巴虧,要麼就得想方設法地將這烽火票變成真金白銀,不遺余力地推行。
“再給他們加一把火,”長庚精力不濟似的低聲道,“讓重澤兄以兩江總督的名義寫一封政令,不管大小商戶,倘無理拒收‘烽火票’,人人可以向揚州府舉報,查明屬實者一律棍棒伺候,屢教不改者直接下獄。”
徐令很是領教了一番雁王殿下“該懷柔懷柔,該強硬強硬”的手段,忙應了一聲,跑回去辦事了,人未至門口,長庚忽然又叫住了他:“明瑜。”
徐令回頭。
長庚臉上方才的森嚴之色褪了個干凈,轉眼又是那溫文爾雅的雁王殿下:“此事全仰仗你了。”
徐令莫名其妙道:“王爺這是哪里話?”
長庚道:“我恐怕得在路上耽擱一些時日,怕是到時候不能陪你回京復命,到時候有一封折子還望你替我帶給皇上。”
前一陣子步步緊逼,這會也該暫退一點了,步調得有張有馳才行,正好可以借受傷的機會放權。
可惜正直的徐大人明顯沒能領會他的意思,一本正經地拱手道:“正是這個道理,王爺傷重,還是應該多多保重,千萬要好好休養,跑腿的事都交給下官,下官倘若有什麼不明白的再來問您。”
長庚笑了一下,見他沒聽明白,也干脆不解釋,擺擺手讓他離開了。
徐令往外走的時候正碰上從外面進來的安定侯,忙站定了見禮。
顧昀客客氣氣地沖他一點頭,與他擦肩而過,徐令忽然一愣,見顧昀背在身后的手上居然拿了一把新鮮的桂花,開得金黃金黃的,甜香撲鼻。
徐令愣愣地看著他帶著那一把花藤去了雁王那里,揉了揉充斥著花香的鼻子,心里詫異道:“顧帥對殿下可也太上心了。”
顧昀進屋將花藤掛在了長庚的床幔上:“桂花開了,怕你躺得氣悶——不討厭這味吧?”
長庚的目光黏在他身上不肯撕下來。
顧昀與他視線一對:“看什麼?”
長庚伸手去拉他。
顧昀怕他動了傷口,忙彎下腰就和著他的手:“沒囑咐過你別亂動嗎?”
長庚不依不饒地抓著他的衣服將他拉到了近前:“子熹,傷口疼。”
“……”顧昀木然道,“一邊去,我不吃這套了。”
這會受傷,雁王在他面前好像徹底不打算要臉了,只要周圍沒有外人,動輒就是“傷口疼,親親我”。
……真是慣什麼毛病就長什麼毛病,指哪打哪,絕不跑偏。
顧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然后自顧自地轉身去換衣服了。
長庚一直盯著他轉到屏風后,這才揪了一朵小桂花,放在嘴里細細地嚼,然后自己拄著一邊的木杖站起來,還不太能直起腰來,一步一蹭到了桌邊,借著一點殘墨潤了潤筆尖,鋪開紙開始寫折子。
這可著實是個體力活,沒一會,他額間就滲出汗來,突然,筆被人從身后抽走,長庚剛一回頭,就被一雙手不由分說地拖起來抱到了床上。
顧昀皺眉道:“什麼天大的事非得你現在親自寫?躺下,不準作妖!”
長庚不慌不忙地解釋道:“這回呂家一黨全受牽連,方家也沒能討到便宜,正是推行新政的好時機,我雖然不在臺面上,也得把事提前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