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沒有太后,皇后是個見不得風的病秧子,鳳印都提不動,太子還在吃奶,而呂妃的皇長子已經十一歲,江山是誰家的不言而喻。
顧昀遠在江北,等他知道的時候皇帝和反賊都死了,京城中早已經塵埃落定,除非他無視四境之危,冒天下之大不韙為兩個死人起兵——就算是呂常這個小人也不相信顧昀能干得出來,顧昀要叛國早在北大營嘩變的時候……甚至更早以前,他知道當年玄鐵營之變真相的時候就叛了,王裹那老不死還能茍延殘喘地活到今天?
此事只有兩處關鍵,第一要看楊榮桂能不能在自己的地盤上切斷京城和江北的聯系,瞞住顧昀,第二要看劉崇山能不能順利殺李豐。
前者有楊榮桂以身家性命作保,后者更是本來萬無一失,誰知不知是誰走漏消息,老百姓里居然埋伏了好多高手侍衛,北大營提前趕到,顧昀也從天而降!
至此,呂常就算再怎麼樣也反應過來了,他最信任的人里,有人背叛了,不是楊榮桂就是方欽……楊榮桂這番自己也落不了好,那會不會是方欽?
如果真是姓方的,那他可太歹毒了,借力打力,將他們的形跡泄露給北大營,又拖來顧昀,渾水摸魚。不但能爭個保皇的頭功,此時除掉呂家,往后滿京城各大世家中再無能與方家抗衡者!
呂常想著想著腦子就開豁了,一驚一乍地想道:“那方欽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雁王黨?”
而莫名變成“雁王黨”的方大人見了顧昀,臉色也是一變,頓時就笑不下去了。
他本以為憑楊榮桂重大疫情也能一手遮天的本領,至少能趁顧昀趕往前線的時候把事情辦利索,從頭到尾,他的計劃里并沒有這尊殺神,雖然憑著北大營救駕之功,顧昀來與不來都不影響他的布置……可是莫名其妙的,方欽突然有種萬事失控的預感。
這群人各懷鬼胎,唯有沈易是真的大大松了一口氣,見顧昀如見救星,小涼風從他被劃開的朝服里鉆進去,直接掃到他汗噠噠的肉皮上,讓他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
然而他這口氣松得太早了,腥風血雨還沒完。
只見顧昀將李豐交到趕來的內侍手上,后退一步跪在石階上,不等李豐發問,便率先有條有理地回稟道:“臣與雁王和徐大人在揚州城分開后,便將親衛留在雁王身邊,同葛靈樞去了往江北大營查看軍務,不料在江北大營的時候突然接到親衛密信求救,說楊榮桂竟敢私屯兵馬,挾持雁王意圖不軌,臣情急之下,只好跟鐘老將軍調用了幾臺江北駐軍的鷹甲,趕到揚州城時,發現那楊榮桂以平暴民之亂為名,將揚州府圍了個水泄不通,臣帶人在周圍探查良久,乃至于趁夜潛進總督府,這才發現此人故意制造迷霧,楊本人已經不知所蹤,而雁王下落不明,臣想到親兵所言‘謀反’一事,唯恐京城有失,只好先往回趕,未能護雁王周全,有負使命,請皇上責罰。”
顧昀話一出口,其中驚心動魄處將周遭震得一片寂靜。
方欽悄悄沖王裹遞了個眼色,王裹會意,開口插話道:“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顧帥……顧帥的鷹甲一路從江北追到京城,怎麼竟也未能截住那楊榮桂嗎?”
這句話可謂是王國舅超常發揮了,看似無意一提,實則勾起李豐好多疑慮——究竟是那楊榮桂神通廣大,還是顧昀故意將楊榮桂等人放進京城?安定侯到底是一路風馳電掣地救駕而來,還是本來就另有圖謀,到了京城見北大營早有準備才臨陣倒戈?
更不用提那“下落不明”的雁王,倘若他真的和城外叛黨在一起,究竟是被劫持的還是別有內情可就說不清了。
眾人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顧昀身上,顧昀卻仿佛無知無覺,坦然回道:“慚愧,臣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丟了楊榮桂的行蹤,揚州城內尋找雁王、沿途搜索叛黨又耽擱了許久,險些誤了大事。”
這句話在場文官基本沒聽明白,被兩個人扶著的張奉函卻適時地插話道:“皇上、諸位大人有所不知,鷹甲在天上的時候速度極快,只能陣前或是在小范圍內搜捕目標,從江北到京城這麼遠的一段,倘若不是事先知道搜尋的目標走了哪條路,目標也不是什麼大隊人馬,三兩只鷹甲找人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然而事已至此,方欽一黨絕不肯輕易放過顧昀,情急之下,王國舅緊逼道:“那既然知道事態緊急,顧帥為何不從江北大營多借調一些人手?”
顧昀側過頭看了他們一眼,從方欽的角度看過去,安定侯那雙桃花眼的弧度格外明顯,眼角幾乎帶鉤,配上那一顆小痣,無端有點似笑非笑的意思,方欽心里頓時一突——王裹說錯話了,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