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崇山跟沈易都是世家子弟,頭頂那塊祖蔭差不多大,同一年登科,只不過沈易當年從文,劉崇山是正經八百的武舉,后來又仗著家世進了御林軍,很是風光過,何曾將那出了名不務正業的沈季平放在眼里過?
可是這些年過去,御林軍里盡是權貴,劉崇山苦熬資歷一直熬到現在,方才混個小小統領,那沈易算什麼東西?他不過就是個半路出家的御用長臂師,踩了狗屎運搭上顧家的船,居然也混了個一方提督。
劉崇山怒極而笑,眼睛里幾乎閃著紅光,嘬唇作哨一聲長嘯,更多的叛軍從祈明壇下涌上來,街邊百姓競相奔逃。
劉崇山:“都傳說三十玄甲能平北蠻十八部,不知沈將軍肉體凡胎,能捻幾顆釘?”
這時,場下傳來重型鋼甲的呼嘯聲,只見數架重甲撕開防線圍攏上來,扇葉似的將節節后退至的家將與皇帝圍在中間,要命的雪白蒸汽向天,彎也不打一個。
自武帝起,舉國各地的護衛隊所攜火機與鋼甲都有標準,絕不準僭越,唯獨御林軍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可供重甲,而今這條皇家惡犬終于噬了主。
沈易慎重地將搶來的東瀛刀橫在胸前,只盼北大營能再快一點。
經這麼一打岔,李豐緩過一口氣來,他將那沾滿血跡的外袍脫下來一扔,上前質問道:“劉崇山,以你多年來無寸功的資歷,本難當大任,朕念在你劉家滿門忠義,一手將你提上了御林軍統領,自問待你不薄,你就吃里扒外勾結外族來報答朕嗎?”
劉崇山一直自命不凡,總覺得仕途不順是父母家族無能,心里怨憤,因此與自家宗族并不親厚,反倒是和呂家人穿一條褲子,聞聽李豐的意思是他連個小小統領都不配做,便尖刻地笑道:“陛下罪己詔上怎麼寫的?‘無識人之明,無治世之功,為政九年,多有昏聵之舉,乃至禍國殃民’——既然您說得那樣清楚,為何還不退位讓賢?”
李豐險些咬碎一口牙:“你倒來說說,朕要退給誰?讓給誰?”
沈易和江充心里同時一緊,沈易橫刀震飛了一個刺客,一時緊張,本就不大趁手的東瀛刀居然直接飛了出去。
他就知道姓方的沒有那麼好心!
劉崇山這話說出來,讓人想不聯想到雁王身上都不行,這事根本不能往深里想,否則連顧昀也得一起捎上——不然他早不走晚不走,為什麼非得這時候走?他和雁王一道,到底有沒有合謀?
沈易心里幾個念頭一閃,冷汗都下來了——最開始沈易想得很簡單,他覺得雁王南下就是辦楊榮桂去的,于情于理不可能和呂家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小人攙和到一起,因此無論是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讓呂常那群亂臣賊子陰謀得逞。
直到這時,沈易才發現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這事的始作俑者真的是呂常嗎?
倘若方氏真的因為丫鬟聽到了不該聽的話而被禁足,她一個從小在深宅大院里長大的閨秀,是怎麼把信送出去的?
一般人會覺得各大世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倘若呂家被抄家,他家里那些姻親也好不到哪去……但是倘若有人大義滅親呢?
方欽拿著自己妹妹一封家信悄然送到北大營,關鍵時刻站穩立場,皇上有驚無險,便是他立了大功,就沖這個,方氏若是肯和離,哪怕呂家滿門抄斬,她也能把自己摘出來。
方欽看似無奈,其實是棄卒保車,將呂家當個一次性的炸膛炮,針對的是雁王!
沈易在亂軍之中護駕護了一半,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
他應該是接著護駕,等北大營來了鏟除叛軍,然后害死雁王和顧昀,還是立刻徇私,回手倒戈,送李豐去見閻王,干脆坐實了雁王謀反之名?
沈老媽子這輩子沒有這麼進退維谷過。
他手中東瀛刀一脫手,劉崇山立刻抓住機會,搶上幾步,一連三刀砍過來,沈易腳下一亂,險些被他開膛破肚,狼狽地躲開,胸前的朝服給劃開了一條口子。
叛軍重甲逼近過來,一炮炸得祈明壇烏煙瘴氣,身后江充大叫道:“沈將軍!”
沈易勉強站定,驀地一回頭,只見一個叛軍重甲連殺三個家將,短炮已經對準了李豐,就要把皇帝炸上天——
突然,空中傳來一聲尖銳的鷹唳,扎得人耳朵生疼,隨后一支鐵箭當空而下,幾乎擦著李豐的臂膀洞穿了重甲胸前的金匣子,重甲在幾丈以外炸成了煙花,江充將李豐撲倒在地。
沈易倒抽了一口涼氣,手腳都是麻木的,下一刻,他突然回過味來——自從祈明壇建成之后,京城的禁飛網已經恢復了,除非皇上手諭或是玄鐵虎符傳令靈樞院,否則那鷹是怎麼飛進來的?
顧昀回來了?!
三架鷹甲自空中直掠而下,空中優勢明顯,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隆安皇帝身邊的刺客,為首的鷹甲落地,他帶著鐵面罩,看不出是誰,落在不遠處,半跪在石階上,將李豐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