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九門之后,顧昀直接將一行人帶到了北大營,徐令一屆書生,居然也不太怕顧昀這傳說中的玄鐵兇器,直言問道:“侯爺,我們來北大營是何意?”
顧昀笑道:“換馬。”
此番行程前途多舛,徐督察使做好了滿目瘡痍、疲于應付地方貪官的準備,縱然有安定侯隨行,也并沒有增加多大的安全感——特別是在發現安定侯心情十分愉悅,仿佛不是去闖龍潭虎穴,而像是去郊游一樣。
徐令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葛晨已經熟稔地進了北大營。葛晨拜入奉函公門下后,逐漸從奉函公手中接過了軍工戰備這一塊,時常來北大營跑腿,都跑成臉熟了。
葛晨將一行人輕車熟路地帶入了北大營的火機鋼甲庫:“王爺,徐大人,這邊請。”
隨后,徐令被震驚了。
只見那平地上有一艘“鳶”,與當年的紅頭鳶一般大小,外皮卻遠比紅頭鳶簡單低調得多,并無那些畫舫似的雕欄玉柱,上面只有一個灰蒙蒙的玄鐵外殼。
這“鳶”森然幽靜地停在原地,兩側找不到一只火翅,反而是四個底座上分別裝著幾排鐵炮口一般粗的排期孔,線條流暢到極近優雅,就像是一架放大了無數倍的鷹甲。
徐令嘆為觀止道:“這是什麼?”
葛晨得意洋洋地介紹道:“還沒起名字,整個大梁只有這麼一架,我們試著將鷹的動力裝到了小鳶上,廢了好多次才成功,此物既能運人,又比巨鳶那一步一挪的速度快得多。只是現在還不成熟,滿朝上下也只得這麼一架,耗油耗得厲害,裝不了多少東西,這回是試飛之外的頭一回用——什麼時候能解決耗油問題,這空中戰車一時片刻就能把那些洋毛子轟回老家去。
我師父說,倘若能投入軍中,不妨喚做‘大雕’。”
徐令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并不意外的長庚——雁王殿下這是早有預謀要收拾江北一干蛀蟲嗎?居然連一日千里的代步之物都準備好了!
“我們直接前往江北前線,”長庚道,“侯爺已經和鐘老打好招呼了,將此物留在前線駐軍處,再想辦法喬裝自南往北走,南來北往的驛站想必已經嚴陣以待了,何苦去鉆他們的套?怎麼樣,徐大人敢不敢坐這尚且無人染指過的‘空中戰車’?”
徐令家境貧寒,不屑于跪拜權貴,也不屑于與商賈為伍,雖自小素有神童之名,天分卓絕,分明是大才之人,一路走來,卻有多少次要為那些個權錢交易的人讓道,乃至于當年名動京師的大才子在朝中蹉跎了無數歲月,心里豈能無怨無尤?
而此前,朝中素有謠言,說上次雁親王整治運河沿岸,看似雷厲風行,實際不過給了各大世家一個安插自己人手的機會,徐令這次跟雁王出來,深知江北地方官根基深厚,勢力盤根錯節,心里不是不忐忑的,唯恐查到最后,又不知為誰做了嫁衣裳。
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了一一點雁王恐怕是真想辦點事的意思,心潮澎湃時,朗聲應道:“食君之祿,豈敢臨陣退縮?王爺請!”
當年顧昀用鷹甲從西北飛到江南,也不過是兩三天的事,這空中戰車體積大,到底比玄鷹慢一些,然而也慢不了太多,從京城到江北前線,不過耗時兩天半,此時雁王出京的消息都尚未送到有心人手中。
而他們這一走,京城中也開始有人蠢蠢欲動。
隆安皇帝酷愛勤儉,自從戰事告急后,整個京城空氣十分緊張,比國喪還要清寂幾分,歌舞娛樂一概全停,誰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觸隆安皇帝的霉頭,十來家明面上的勾欄院都關門歇業,連個消遣的地方也難找。
顧昀一走,沈易每天又少了個地方喝酒閑聊,實在無處可去,恨不能長在軍營中。
剛開始確實沒什麼事,誰知躲了沒兩天,沈家就來人捉他回去了。
沈易無可奈何,只好奔赴刑場一般地和自家小廝回去,哪知人還沒進門,沈老爺子掛在門口的八哥就開口沖他大放厥詞道:“兩條腿的小畜生回來了,兩條腿的小畜生回來了!”
沈易撿起個谷殼,往那鳥腦袋上彈了一下:“閉嘴,扁毛畜牲。”
鳥挨了揍,十分不忿,尖聲叫罵道:“小畜生沒毛,你個喪門星的小畜生沒有毛!”
沈易愣了愣,將馬韁繩遞給家里小廝——“喪門星”這詞他已經很久沒聽過了,一時忍不住偏頭問道:“家里誰來了?”
下人回道:“回將軍,三夫人帶著輝少爺來了,正在里頭跟老太爺說話。”
沈易心里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三夫人就是他三叔的遺孀,三叔當年為他所累,英年早逝,家里只留下一副孤兒寡母,堂弟沈輝從小體弱多病,長大以后又添了放浪形骸的毛病,一天到晚沒別的正事,就知道混在脂粉堆里,滿臉縱欲過度的腎虧樣。
沈老爺子雖然一直對弟媳有愧,但嬸娘一直將三叔的早逝算在沈易頭上,兩家已經好久沒有交集了,沈易至今記得那披麻戴孝的婦人指著他大罵喪門星的模樣,不由得奇道:“嬸娘來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