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豐皺起眉,轉向長庚道:“著人去查就是了,什麼事都要你親力親為,像什麼話?”
他一方面有點欣賞長庚這種但凡有目標就抓住不放、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輕狂氣,覺得此人即得用,又不會城府太過,讓人有失去安全感,再加上長庚是他唯一一個兄弟們,哪怕少時兩人不在一起長大,談不上什麼情分,值此國破家亡之際,李豐也別無選擇,只好將他那點無處安放的親情勉為其難地落在長庚身上。
不過隆安皇帝放心的同時,也不免有點頭疼,雁王平時待人溫和體貼又沒架子,辦起事來可不是那麼回事,兵臨城下時他就敢把自己的尚方寶劍扔回來,如今管著軍機處,犯到他手里的不管是誰,一概六親不認。
李豐:“此事不用說了。”
長庚:“皇兄,江北之地流民眾多,四面八方都有,不知是個什麼情況,我們連看都沒看一眼,只在朝中大談特談如何安頓他們,不也是紙上談兵嗎?既然現在諸公各自有理,誰也拿不出個章程來,不如由臣弟走一趟,回來再向皇兄稟報。”
李豐眼角跳了跳,就在這時,一直當壁花的顧昀忽然慢悠悠地出列道:“既然雁王有這個心,皇上不如成全了吧,倘若江北貪官污吏橫行,別人也不見得有分量壓得住,要是不放心,臣可以沿途護送,不就是一點流民亂匪麼,還不必放在眼里。”
長庚一愣,沒想到他突然出面,這可不是安排好的。
沈易偷偷看了顧昀一眼,顧昀趁低頭沖他飛了個眼色,實在是怎麼看怎麼沒正經,沈易牙疼似的別開臉,感覺話本里的奸夫多半也就是這幅嘴臉了。
這話任是誰說都顯得又狂妄又不靠譜,單單從顧昀嘴里冒出來無比斬釘截鐵。
而后顧昀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個現成的借口道:“江南之地總歸是要收回來的,臣正好要探一探前線情況,這兩天本想上折子請旨來著,巧了,順路送雁王殿下過去,保證把人給您全須全尾地帶回來。”
安定侯一出面,誰也不用爭了。
李豐隔日就下旨,以雁王為正欽差,督察院右副督察使徐令為副手,徹查江北疫情瞞報一案,安定侯沿途護送,順帶了靈樞院一人葛晨隨行,探查江南西洋軍的戰備。
從朝會上下來,方欽心里其實是氣急敗壞的,只是城府太深,人前不便于表露出來,只好自己坐在馬車上面色陰郁,他文采斐然,曾為先帝盛贊,手腕卓絕,能以非長子之身挑起方家這根名門望族的大梁,在朝中左右逢源,自接任戶部以來政績卓著,就是軍機處那渾身刺的雁王爺見了他也和顏悅色,人前人后多有贊譽……整日里卻要與呂常等小人為伍。
人言“君子不黨”,可人又言“權勢”二字一詞,密不可分,無權便沒有勢,無勢又哪來的權?
自圣人門下登天子堂前,自然與那些靠著家世捐官混日子的酒囊飯袋不同,哪個不想建功立業,留一段佳話?倘若他不姓方,非投入雁王麾下,好好將這烏煙瘴氣的破爛朝堂整飭個干凈。
可惜人是不能選擇自己出身的,頭三十年錦衣玉食,為家族所庇護,要什麼有什麼,后三十年就必定得為這個家族鞠躬盡瘁,囚困到死——
突然,馬車驟然停下,外面的家人低聲道:“老爺,呂大人攔車,說有幾句話想同您說。”
方欽臉色冷了冷,恨不能姓呂的趕緊去死,面無表情地僵坐片刻,方尚書將臉色調回和顏悅色的模樣,掀開車簾半真半假地斥道:“狗奴才,懂不懂事,還不請上來,報什麼?”
家里下人給主人背鍋背習慣了,誠惶誠恐裝得可圈可點,將一腦門官司的呂常請上車駕,往呂侍郎府上走去。
呂常一身冷汗黏在身上,進門倒頭便拜:“方尚書救我一命!”
方欽心里冷笑,面上卻大驚失色地將他扶起來,裝傻充愣道:“延年兄這是干什麼?”
呂常當然也知道姓方的裝蒜,然而事到臨頭,找個救星只能緊緊抓住,不便計較態度,忙細細致致地將自家姐夫,如今的兩江總督楊榮桂膽大包天瞞報江北疫情,清洗地方勢力,將膽敢吃里扒外不服管的一干“異己”全部下獄,又派人封鎖驛站,把進京告御狀的秀才十八人暗殺在半路上,偽造成流民匪徒見財起意等事都交代了,聽得方欽心肝肺亂顫,大大地長了一回見識。
呂常哭訴道:“方尚書,下官隱瞞不報,并非是為自家親戚,是為了咱們的大計啊,您想,皇上病急亂投醫,連烽火票這種有傷祖宗顏面的東西都發出來了,倘若知道江北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再加上軍機處煽風點火,弄不好真會應了那群賤商的意思,讓他們弄什麼工廠啊!”
方欽看著呂侍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德行,心里好生膩歪,心想:“放屁!”
面上卻只是憂心忡忡地嘆到:“你糊涂啊延年,還記得當年靈樞院的張奉函發瘋要皇上開禁民間紫流金,被雁親王將折子打回去的事了嗎?雁親王總跟那群酸儒混在一起你就忘了他姓什麼了嗎?他姓李啊,李家人再怎麼樣能允許一群民間商人倒賣紫流金嗎?雁王根本沒想拿那些商人做什麼文章,他分明就是知道了令姐夫所作所為,以此為引,聲東擊西,趁機發作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