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訕笑一聲,訥訥道:“子熹,咱倆這麼多年交情了,讓我蹭頓飯行吧?”
顧昀奇道:“你家窮得揭不開鍋了?”
沈易一反其碎嘴常態,扭捏支吾了半晌,才道:“我爹……最近想給我張羅一門親事,那個……有點太熱情了,我惹不起他老人家,只好四處躲一躲——哎,你差不多行了,別笑閃了腰,有這麼恩將仇報的嗎?哦,你有愁我替你發,我有愁你幸災樂禍……”
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顧昀笑得喘不上氣來:“我……真是長見識了,頭一次看見因為被逼婚吃百家飯的將軍。”
沈易:“……顧子熹,咱倆交情還在嗎?還在你就趕緊閉嘴,請我吃頓好的,還能原諒你。”
他真后悔沒趁著顧昀爬不起來床的時候好好報仇雪恨一番,果然老實人就是挨欺負。
顧昀笑累了,才敷衍地安慰道:“快知足吧,有人催逼是老父健在,我想讓人催還沒人催呢。”
沈易聽了神色有點落寞道:“我爹可能是怕我死在戰場上,著急給沈家留后吧。這麼多年了,我也確實沒讓他省心過,就是……我這個人自己知道,天生瑣碎得很,倘若有了老婆孩子,心思恐怕就難留在邊疆了,你本來已經夠孤苦伶仃的,我要是再走……”
顧昀不笑了,在兩步以外回過頭來看著他。
沈易:“最近我倒是看出你有想要功成后而身退的意思,真把洋人打回去,皇上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找你麻煩,再說還有雁王殿下,殿下自小心細仁義,又對你……想必能照顧你,我吊兒郎當了這麼多年,也確實該收收心,成家立業了。”
“季平,”顧昀道,“莫非……”
沈易等著他說。
顧昀:“……你也暗戀我?”
沈易被地上翹起的石頭絆了一下。
顧昀搖頭晃腦地嘆道:“天生麗質難自棄,唉,長得太英俊也是麻煩。”
沈易終于忍無可忍,咆哮道:“你還要不要臉了!”
沈將軍一時什麼愁緒萬千都化成了一把怒火,一路跟顧昀掐回了侯府,不料正好在大門口遇上剛從望南樓回來的雁親王。
當著沈將軍的面,長庚十分客氣地打了招呼,又將小黃魚遞給顧昀:“正好剛出鍋,義父上回說好吃,我就順路買回來了。”
沈易干笑。
顧昀干咳。
長庚那眼神、那表情——沈易覺得自己來侯府蹭飯完全是個錯誤,眼都瞎了,顧昀則是聽見“義父”倆字就腰疼,也啞火不吭聲了。
雁王殿下一露面就降服了兩位活蹦亂跳的將軍,笑容可掬把倆人領進門了。
☆、第82章 閑愁
沈易好歹一方統領,也就是顧昀平日里同他處得隨便,兩句話交情深厚,三句話說崩了又掐,別人是不好這麼不見外的,怎麼也得當個客招待,顧昀不管事,長庚便親自去與家人交代。
沈易進了侯府的門開始就是緊繃的,此時坐立不安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雁王長身玉立的背影,湊到顧昀身邊問道:“你下手了?”
“……”顧昀又有點一言難盡,遲疑了一下,含混的敷衍道,“嗯。”
沈易整個人都不好了,總算明白來路上顧昀那躲躲閃閃是為了什麼了,一時覺得驚世駭俗,一時又無可奈何,“你你你”半天,話不成話。
顧昀不便多說,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坐在一邊,拆開那油紙包,將鹽酥魚捏出來吃。
沈易知道他有點沒心沒肺,但沒料到他這樣沒心沒肺,一顆好管閑事的后宅嬤嬤之心翻涌上下,痛心疾首道:“你……你怎麼就……一時痛快了,以后怎麼辦,啊?這麼混下去嗎?算怎麼回事!您老人家威震一方沒人敢管,雁王呢?皇上答應嗎?萬一以后再生個什麼變故,哪就好聚好散了,這麼多年情分不要了!你……我說你什麼好啊顧子熹,你簡直禽獸啊你!”
顧昀砸吧了一下嘴角沾的椒鹽粒,被“禽獸”二字砸在腦門上,真是冤得死去活來,只好高深莫測地坐在一邊,不解釋。
沈易說的話是顯而易見的屁話,顧昀自然思量過。
倘若只是情不自禁,那倒也并非無法克制,他自己把自己禁了就是,世間紛繁復雜,禁不了別人,還管不了自己麼?
倘若幽情刻骨銘心難以忘懷,便自己尋塊磚頭往腦袋上一碰,將識海咣當一下,爺娘祖宗、自己姓甚名誰都能咣當干凈,何況情愫?
然而并不是……
長庚身上偏偏有那一重從小落下的烏爾骨,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撂開手,誰知這事好像又有點弄巧成拙的意思,非但沒能安撫長庚,反而有點加重的意思,時至今日,顧昀也不知道自己當時邁出那一步是對是錯。
只是個中兇險糾結與愁緒無從為外人道罷了。
顧昀眉目不驚道:“將來收回江南,我就帶他走,管別人怎麼說呢。我活著一天就護著他一天。”
他說得倒輕巧,沈易氣得兀自在旁邊喘了一會,拿白眼翻顧昀,顧昀叼了條鹽酥小黃魚,想了想,順手掰給了沈易一半,對他說道:“一會趕緊吃,吃完趕緊走。
沒見人家軍機處里一天到晚忙得亂轉麼,長點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