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昀本來也不大用了,可有可無地點點頭:“不用照顧,我習慣了,眼鏡找不著了,去給我拿片新的。”
長庚摟著他道:“琉璃鏡是我拿走的。”
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說不清楚。
其實從小——還是義父子的時候,他們倆的關系就十分親密,及至烽火中長庚繾綣的心意肆無忌憚地釋放,顧昀先是軟化妥協、乃至于深陷其中,家書與戰報同來同往,接連不斷,情意不可謂不深遠……然而諸多種種,卻都沒有此時來得熾烈銷魂,似乎哪怕外面再來一次外敵圍京都可以拋諸腦后,天地都化在了方寸之間,遑論其他。
顧昀詫異道:“你拿我的琉璃鏡做什麼?”
長庚笑道:“喜歡。”
說完,他細致地幫顧昀穿好衣服,又彎下腰替他穿好鞋,擺弄得盡心盡力、細致周到。
雁王殿下一天到晚和尚似的素衣禁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多麼正人君子,然而經此一役,顧昀算是領教了,這人道貌岸然之下,心里有一堆匪夷所思、正常人沒法理解的“情趣”。
喜歡什麼?喜歡他瞎嗎?
長庚不怎麼大聲說話,為了讓顧昀聽見,便總要耳語相告,說些“小心門檻”之類的話便也有如耳鬢廝磨,行至門邊,顧半瞎本能地伸手去扶門框,被他溫柔而不由分說地將手截住,長庚任性道:“別碰別的東西,你扶著我就好。”
這種前所未有的全然的掌控感快把長庚迷戀瘋了,片刻也不愿意撒手,時而說兩句話便湊過來索要一個親吻,樂此不疲,過了沒一會,活活把顧昀膩得渾身發毛。
顧昀打死也想不明白,本來又疏離又克制,給他換件衣服都要非禮勿視的一個人,究竟是怎麼上了一次床就變成現在這幅瘋魔樣的?
顧昀:“看不見我也沒殘廢,你不用一直扶著——不是一天到晚忙得昏天黑地嗎?”
長庚:“那你跟我去書房。”
顧昀走后,他的書房基本是長庚的地盤,常年飄在邊關的顧昀一時都有些陌生起來,長庚扶著他坐下,陽光從一個十分熟悉的角度打在書房中人的臉上,顧昀忽然若有所感,伸腳一勾,果然在桌下碰到了一個小小的板凳:“這東西居然還在。”
長庚俯身把小凳子撿起來,只見那木凳上畫了幾只活靈活現的小王八,咬著尾巴圍成一圈,旁邊稚氣十足的字體刻著“神龜雖壽,十則圍之”。
……驢唇不對馬嘴。
長庚笑了半天,拉過顧昀的手按在那刻痕上,問道:“你干的?”
“別笑,我小時候也沒正經讀過幾天書,”顧昀微微彎起眼,“書都是在宮里跟著皇上和魏王他們一起念的,老侯爺自己學問稀松平常,也就兵書看得多一點,找了個酸不溜秋的老酸儒在這念經給我聽,聽不了一時三刻就睡著了,只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唔,忙你的吧,我好像好久沒回過家了,隨便走走。”
“別,”長庚忙道,“我喜歡聽你說,然后呢?”
顧昀面露難色——這實在不是什麼長臉的事,只是長庚難得開懷,顧昀權當逗他開心,便接著道:“我那時候搗蛋搗得厲害,先生都被我折騰怕了,不敢當面管教,背地跑去跟老侯爺告狀,老侯爺除了會打人,就是罰我在凳子上扎馬步,一哆嗦準掉下來,真他娘的不像親爹……后來我覺得那老山羊胡子成日告狀,實在不是東西,跟沈季平合計了一下,偷了點瀉藥來下到了先生茶水里。
”
“瀉藥本來沒什麼,只是我們倆都小,沒輕沒重,先生又年紀大了身體虛弱,險些喝出人命來,顧家兩百年沒出過這麼喪心病狂的敗家子,老侯爺大發雷霆,想抽死我,幸虧公主攔著……唔,我娘后來承認,當時她不是不想打我,是因為她自己體寒不易生養,怕打死我讓顧家斷后。”
長庚想象了一下,感覺自己要是有這麼個熊孩子,也得往死里抽,然而隨即想起那倒霉孩子是顧昀,又覺得倘若換做自己是老侯爺,即便真被這人鬧出人命來,自己大概也只好親自上門償命了,萬萬舍不得碰他一根汗毛的。
他忍俊不禁了半天,問道:“后來呢?”
顧昀微微一頓,臉上的笑容真的有點維持不下去了,他神色微斂,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后來他們倆感覺這麼下去要無法無天,就干脆把我一起帶到了北疆玄鐵營駐地。”
而他那貓嫌狗不待見的童年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戛然而止了。
☆、第80章 隱憂
那大概是他這輩子最刻骨銘心的痛苦,顧昀說到這里,本不愿再往下講,然而可能是那些話在他心里存了好多年了,一時居然有些剎不住。
“北疆真是苦,剛打完仗,到處都是傷兵,每天黃沙落日,連公主帳下都喝不上一口熱茶,哪有在京城當少爺痛快?我一開始死活鬧著要回去,老侯爺不干,被我鬧煩了,就把我拎到行伍間,每天玄鐵營的將士們練兵,我就得在旁邊陪著練武,稍有偷懶,他就當著那些鐵巨人的面動手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