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座有誰最不希望臨淵木牌重現人間,那無疑就是杜財神。
了然給他留了面子,點到為止,沒有直白地戳透——臨淵木牌可以調動臨淵閣中最神秘的“道法堂”,閣內任何人不服木牌調配而叛逃者,道法堂都會將那人追殺至天涯海角,也就是說,沒有木牌號令,杜財神或許只需要掏點零花錢意思意思,有了這塊木牌,便是讓他傾家蕩產,他也得認。
了然將自己的佛珠挨個穿起來:“杜公請把陳家的木牌請出來吧。”
杜萬全沉默了一會,動手掰開木鳥腹,最后一塊木牌掉了下來,一落在桌上,就自動與其他木牌歸攏到一起,補全了“淵”字。
陳輕絮那字跡潦草的海紋紙滾出來,了然動手抹開,見那字條上十分簡短地寫道:“陳家會全力以赴。”
張奉函一時有點回不過神來:“沒了?”
了然無奈地笑了笑,陳輕絮有點寡言少語,平時口頭上說話也就算了,落到紙筆上,她是萬萬沒有耐性寫長篇大論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天大的事到她手里也就是龍飛鳳舞的一句話。
“既然陳姑娘這樣說了,殿下所中的慢性毒應該不成問題。”了然轉向杜萬全,“那杜公的意思呢?”
臨淵木牌分五塊,任何一個人沒有資格獨自否決,此時已經是三對一,杜萬全知道,不管自己同不同意,結局都已經是既定的了。
杜財神苦笑一聲:“了然大師客氣了——我聽說雁王殿下最近在推行烽火票,屆時倘若有用得著杜某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
張奉函婉轉地勸道:“杜公,覆巢之下無完卵,真到天下動蕩時,亂離人不及太平犬,萬貫家財也無異于流沙飛水,可是這麼個道理?”
被一幫窮鬼強行綁上賊船的杜萬全依然很堵心,敷衍地拱手說了一句:“不錯,奉函公高義。”
三個人匆匆吃了一頓各懷心事的便飯,酒水也沒怎麼動,便各自散了。
就在他們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長庚也回到了侯府。
葛晨正在書房里等著他,長庚吩咐了一句不要打擾,便不動聲色地走進去,回手帶上門——侯府空曠人少,一幫老仆有聾的、有腿腳不便的,也不知是伺候主人還是在主人家養老,時常叫人使喚叫不來人,端茶倒水有時候都要自己動手,但也有方便的地方,比方說不用老防著隔墻有耳。
葛晨一見長庚便站起來了,天生的娃娃臉上有些緊張。
長庚卻十分淡定坦然,沖他擺擺手:“截下來了?”
葛晨應了一聲,從懷中摸出了張海紋紙。
“我按你說的,借修復禁空網之便,偷偷把那木鳥截下來了,里面的字條換過了,封條保證修復得天衣無縫,”葛晨抿抿嘴,說道,“年關時小曹去北邊找陳姑娘,親眼見她收放過木鳥,之后偷偷捉來,用模子將里面的封條暗鎖拓了下來,應該不會有問題——大哥,為什麼我們要截陳姑娘的木鳥,她字條上寫的這個是什麼意思?”
長庚一時沒回答,把那皺巴巴的字條展開看了。
上面的字跡與了然他們收到的那一份別無二致,唯有內容不同。
這一張字條上寫道:“陳某才疏學淺,多年尋訪未能找到烏爾骨解法,有負重托,臨淵木牌之事,還望諸君慎之。”
長庚看完以后沒什麼觸動,不怎麼意外地想道:“果然。
”
以他多年來對臨淵閣的了解,最后做主的不是三人就是五人,五個人的可能性大,臨淵閣中有許多獨到且極其精巧的火機鋼甲,因此必有靈樞院的人,當年給顧昀醫治耳目的陳家人是以臨淵閣名義出手的,顧昀不可能會無條件信任他們,中間必有老侯爺舊部牽線,因此肯定還有代表軍方的,了然和尚一直充當四方聯絡的角色,可能也算一個,代表護國寺,那麼其余兩個很可能一方掌控著“財”,另一方就是太原府陳家。
五個人里,只有了然和靈樞院他把握大一些,其他三方都懸而未決。
世上除了長庚自己,只有陳姑娘最了解烏爾骨的可怕之處,她向來對事不對人,不可能會因為私人感情而支持他。而掌控“財”的人通常容易為家業所累,在這種情況下很可能會往后縮,代表軍方的……如果如長庚猜測真是鐘老將軍,那鐘蟬還真不一定會為他說話,后面兩方面的人各有門路,他很難接觸到,只有陳輕絮隨軍西北,屆時必以木鳥傳書,能給他可乘之機。
長庚將看完的海紋紙湊在火盆上點著了,幽幽的火光照亮了他年輕俊美的臉,使他看起來竟有一些不真實。
“大哥……”葛晨訥訥地叫了他一聲,這小圓臉對他的雁親王發小忠心耿耿,但不傻,他大概能猜出陳輕絮的加密木鳥可能和臨淵閣的最終決策有關,雖然按著長庚所托做了偷換字條的事,但心里一直揣著疑慮——長庚一向坦坦蕩蕩,疏闊通達,從未沒有做過這種見不得光的事,這回為了臨淵閣這樣……是為了權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