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在旁邊皮笑肉不笑道:“那您這老牙口還怪厲的,接著編啊,一個蠻族女人沒事往土匪窩里鉆,一個人燒死一個山頭的土匪?新鮮——大帥,貴府請的戲班子有這麼好聽的話本嗎?”
顧昀嘆道:“肉都吃不起了,在家里天天給我喝粥,還戲班子……”
火龍直眉楞眼道:“大帥……哪個大帥?”
顧昀將手中的短刀轉出了花來,看著他不懷好意地笑。
火龍倏地回過味來,倒抽一口涼氣:“你、你難道是顧……顧……”
“別亂攀親戚,哪個是你姑?”沈易打斷他,“說說你是怎麼跟蠻人勾結魚肉鄉里的。”
火龍的臉“騰”一下漲紅了:“說了是我仇家!有一個字不真我他奶奶的天打雷劈!”
“那個女的當初跟著個小商隊,好像是跟家里人走散了,花錢托人帶她一程,不知道要上哪去,路上我們把商隊截了,見她有幾分姿色,便一起抓上了山,她當時帶著個襁褓里的小娃娃,看著也就沒出滿月的樣吧,自己還懷著一個……”
沈易心里暗吃一驚,面上卻盡量不動聲色地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火龍道:“十九……二十年前。”
借著晦暗的燈光,顧昀和沈易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聽著正像當年蠻族神女出逃時候的事,那麼當時那個嬰兒應該就是長庚,可是秀娘肚子里的那個又是怎麼回事?
沈易:“后來呢?”
火龍往后一仰,啞聲道:“其他被綁上山的大多尋死覓活,她不一樣。那女的臉長得不錯,腦子卻好像不太好使,別人跟她說話她也沒什麼反應,打她不知道叫疼,讓她干什麼她也不反抗,沒幾個月,生了個早產的崽子。
”
顧昀握著短刀的手微微緊了緊,不知為什麼,他聽到這段,忽然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這麼多年沒有錯過的直覺好像又在撥動他心里那根弦。
“都說剛生完崽子的女人不干凈,那一陣子沒人碰她,也沒人管她,只是怕人跑了,便把她的腳鎖在屋里,每天給她口飯吃,她居然也沒死……過了一段時間,我一個腦子里進水的小兄弟惦記那婆娘美色,偷偷跑過去看,回來驚駭莫名地告訴我,說她身邊就剩下了一個崽子,另一個不見了。”
沈易聽得幾乎忘了自己在套話,脫口道:“少了哪個?”
“那他娘的誰知道,都是半死不活的孩崽子,大耗子似的皮包骨。”火龍果然立刻警覺,“你問這個干什麼?”
沈易一滯,隨即將手中馬鞭狠狠地往旁邊一摔,冷冷地道:“什麼都不知道你說個屁?多一個少一個蠻人小崽子有甚稀奇的,這讓你交代事呢,你東拉西扯想等什麼?”
火龍卻沒有發怒,臉色緊了緊:“……不,死孩子不稀奇,這種崽子都是賤命,死一個活一個也不多……稀奇的是,我那兄弟說,他沒看見尸體在哪,那個女的被鎖在屋里,根本出不去,不可能埋在地里,可她既沒有扔出來,也沒有放在屋里,那孩子……就、就憑空消失了,當時有放哨的兄弟說見那女人屋里半夜三更有火光,剛開始還以為是偷偷煮東西吃,后來聽說那一陣子有好多烏鴉整天在她房梁上亂轉……”
沈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地看了顧昀一眼。
火龍被燒爛的眼角跳了幾下:“這事一度鬧得人心惶惶,有人說這女的妖里妖氣的,不正常,想殺了她,還有幾個色迷心竅的舍不得,爭了好久沒爭出什麼結果來,當時我大哥見她說什麼是什麼,能干活,床上也帶勁,便做主將她留下了,連那半死不活的崽子一起,留了她有幾年吧……”
“那個人,真是妖怪……”火龍嘆了口氣,“真是,夜里要是沒有男人去找她,她就變著法地折騰身邊的小崽子,嚎叫聲隔著山頭都能聽見,幾次三番寨里的兄弟都看不下去了,讓她收斂,她表面上答應,回頭又下手。”
顧昀猛地站了起來。
沈易的心都懸起來了,見顧昀勉強將握著短刀的手背在身后,青筋快從手背上爆出來了。
好在火龍沒注意到,好像沉浸在了記憶里,喃喃道:“老話說虎毒不食子,我們這些人雖然都是心黑手狠不怕報應的,也沒見過狠成這樣的女人……可是我們大哥不知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非得說這種不是良家的女人才應該留在山上,合該是我們的人,他一時鬼迷心竅,把命也送了!”
顧昀聲音有些難以察覺的干澀:“怎麼送的?”
“下毒,蠻人的女人一身都是毒,她在我們山寨里忍了多年沒露出馬腳,漸漸兄弟們都不防著她,輕易便著了她的道,她把整個山寨的人都殺了,連那些跟她一樣被捉上山的女人、奴隸、肉票一起,誰都沒放過,最后放了一把大火燒了山。”火龍臉上痛色一閃而過,大罵起來,說了一段漫長的污言穢語。
這回誰也沒顧上打斷他,顧昀的臉色難看得快繃不住了。
“我那天正好鬧肚子,酒跟水都不敢多喝,這才勉強能攢夠從火海里爬出來的力氣,撿回一條命,那把刀……那把刀是從我大哥胸口上拔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