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沖你,寒石兄別見怪,”長庚擺擺手,“我最近也是扯皮扯得太多,有點心浮氣躁。”
“說起靈樞院,奉函公昨天又上了兩封折子,下官做主先扣下來了,王爺看看是不是能往上送?”
長庚給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涼茶:“唔,說了什麼?”
“一封是讓皇上撤銷掌令法,解禁民間長臂師,一封是想讓皇上解禁民間紫流金交易,說是大富商必然都有自己的門路,國難當頭,不如發揮這些人的作用,讓我大梁境內紫流金也能多個來路。”
長庚頓了頓,搖搖頭:“奉函公……唉,這個奉函公。”
老人家在京城圍城的時候赤膊上陣的光棍精神讓李豐印象深刻,雖然這老東西的脾氣又臭又硬還認死理,但忠心不二是沒的說,因此近來他時而胡說八道,李豐也都容忍了。
“撤掌令法的那封折子大家看一看,沒什麼大毛病可以上呈,”長庚說道,“紫流金那件事就算了吧,逆著皇上的龍鱗有那麼舒坦嗎?委婉點替他寫個摘要上報,原折子打回去。”
江充無奈地應了一聲,正要站起來走,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來道:“對了,還有安定侯……”
長庚驀地一抬頭。
李豐將玄鐵虎符還給了顧昀,給了他調配四方兵力與戰備的權力,按理是不必事無巨細地將沿途大事小情都上報的,不過顧昀沒領這個情,規規矩矩地定期上折子,到了什麼地方,戰局如何,打算怎麼做,有什麼理由,全都陳列得一清二楚。
江充:“安定侯剛到中原地帶,沒什麼要緊事,只說碰上了土匪暴民的一幫烏合之眾,打算先料理干凈,多不過三五日。
”
長庚“唔”了一聲:“留下我看看。”
江充感慨道:“大事小情都羅在王爺這里,其他人的都是聽聽簡報,唯有顧帥的折子從頭到尾仔細看,王爺跟大帥的感情真是深厚。”
說著,他便要告辭離去,剛走到門口,長庚忽然叫住他:“寒石兄。”
江充不明所以地回頭:“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長庚一只手搭在顧昀的折子上,不自覺地輕輕摩挲著,沉默了片刻,他面色無波地說道:“勞煩你幫我搜集一下朝中關于烽火票的異議,誰說的,什麼時候說的,說了什麼,我酌情修訂方案。”
江充一驚——修訂方案要什麼“誰說的”“什麼時候說的”,他忍不住借著亮了徹夜的汽燈燈光看了雁王一眼,臉是年輕的,眼神卻沒有一點青澀,第一眼看便覺得是個儒雅翩翩的貴公子,再一看,眼神卻并不是春風化雨的,絲絲地透出一股涼意來。
聽聞先帝臨終前將四殿下托付給了顧昀,在安定侯府長大,江充恍然驚覺,殿下和侯爺原來一點也不像。
江充:“……是。”
長庚微微頷首,都是聰明人,不需要多做解釋。
等江充驚疑不定地走了,長庚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他睡眠本就不好,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打了個不甚愉快的盹,被這麼一攪合,恐怕這一宿是合不上眼了,他便站起來換了室內熏香,點上了陳姑娘的安神散。
長庚在撲面而來的安神散面前靜默地站了一會,方才一個根本記不清內容的噩夢攪得他心口如針扎似的疼,有外人在勉強忍住了沒露出來——這跟他少見的幾次烏爾骨發作時的感覺很像。
因為顧昀的傷情,陳姑娘隨軍走了,臨走時特意將他叫到一邊,讓他加重安神散的分量,能靜養盡量靜養。
這一番大喜大悲地折騰,將他幾年靜心養下的底子敗了個干凈,往后再要壓制住就加倍困難了,烏爾骨最忌思慮——思慮傷神尤重。
可是有什麼辦法?難不成撂挑子走人,看著顧昀被這破爛江山困死在其中麼?
☆、第69章 身世
中原一帶橫行的土匪暴民把蔡玢鬧心得不行,蔡將軍畢竟老了,麾下中原大軍看似威武雄壯,其實也被人叫做“養老軍”,駐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四平八穩地往當中一坐,除了偶爾平平亂,基本就是給邊境增援用了。
此時西北兩處牽動著蔡玢大部分兵力,他手上本來就沒有鷹甲,又生性謹慎,一點也不敢冒險,被暴民騷擾得不勝其煩。
顧昀花了三五天的時間,弄清了這一伙暴民的來龍去脈,對著地圖親自把地形摸了一遍,隨后派人聯系了蔡將軍,準備兩面包個鍋貼。
造反土匪不知道京城來的隊伍是誰在帶兵,只是試探幾次后,發現這伙人比蔡玢還面,拿著重甲和槍炮嚇唬人,卻從未開過火,只出輕騎,每次追出個一二里便鳴金收兵,認定了這支軍隊是中看不中用的菜瓜,正計劃著要拿他們打個圍的時候,蔡玢卻突然抽風一樣,一改之前只打不追的作風,將中原駐軍留守兵力傾巢而出,突襲圍堵造反的暴民。
其實中原駐軍留守兵力不多,若說打,雙方不見得誰吃虧,只是匪幫習慣了你進我退的撩閑方式,自以為是條滑不留手的泥鰍,不舍得拿家底硬拼,因此故技重施,且戰且走,迂回著溜達蔡玢,退路上卻遭遇了久候的顧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