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
小伙子,說什麼呢?
下一刻,長庚的手順著他的手腕滑下來,無比自然地握了一下顧昀的手。
人在重傷或是重病后氣血往往不繼,就是五六月天里也容易手足冰涼,長庚就捧起他的手,放在手心中反復搓揉,他神色認真極了,不但照顧到了手上每一個穴位,還照顧到了人指縫間最容易敏感的地方,時常用指腹輕輕掃一下,以便明目張膽地提醒顧昀知道——我這不是孝順你,是疼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顧昀:“……占你義父便宜沒夠是吧?”
長庚抬頭看著他笑了一下,他的眉目長得很英俊,是那種混了外族血統的特殊英俊,鋒利得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周身的氣質偏偏平和至極,披上袈裟就能冒充高僧招搖撞騙去,又矛盾又嚴絲合縫地將那一點與生俱來的鋒利壓制住了,笑起來的時候居然顯得有點甜。
顧昀隔著琉璃鏡被他晃了一下眼——當一個人心態開始發生變化的時候,視角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改頭換面。
他不得不承認,一瞬間,他的色心難以言喻地動了一下。
顧昀也不是老和尚,色心隨時可以動,他雖不是什麼放浪形骸的紈绔,但也自知那主要是因為平時沒條件浪,并不是不想,因此也不便太假正經。
可那畢竟不是別人,是他的小長庚。
顧昀實在下不去這個手。
就在他那仨瓜倆棗的良知站成一排對他展開譴責的時候,長庚忽然沒有一點預兆地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正心虛的顧昀本能地往后一躲,頓時一陣呲牙咧嘴。
長庚正直地把一邊的藥拿過來,揶揄地打手勢道:“換藥——我又不是禽獸。”
顧昀其實比較擔心自己是禽獸,回過神來不由得啼笑皆非,心說“怎麼搞成這樣”,一時無奈地笑起來,一笑就牽扯到胸腹間沒長好的骨頭,笑也不是,忍也不是,那滋味簡直了。
長庚忙道:“好了好了,我不鬧你了,別亂動。”
他不敢再招顧昀,暫時拿出大夫的嚴肅,小心地解開顧昀身上的衣服,給他重新換上藥,一通折騰,兩人都弄出一身薄汗,長庚用細絹給顧昀擦了一遍身,熟練得像是不知做了多少次了,顧昀一時又想起沈易的話,臉上神色微微收斂,輕聲道:“怎麼親手做這種事?不合適。”
長庚的目光黯了黯,湊近他耳邊道:“沒什麼不合適的,你現在還好好的在這里跟我說話,讓我怎麼樣都是可以的。”
他離得太近,耳鬢廝磨似的,顧昀耳根下略麻,但沒辦法——躲遠了他又聽不見。
顧昀嘆了口氣:“難為你那天……”
“別提了,”長庚悶聲打斷他,“別讓我想起來,子熹,你當可憐可憐我吧。”
顧昀還是不習慣這個稱呼,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可是仿佛又沒什麼臉再要求長庚叫他“義父”。方才有那麼一瞬間,顧昀是想順著話音把那天城下的事攤開說說的——情不自禁是情不自禁,但以后怎麼辦呢?
任由長庚就這麼誤入歧途地斷子絕孫嗎?
就算顧昀這個老兵痞子自己臭不要臉,不顧昔日父子名分,但堂堂雁親王委身于一個男人,將來廟堂江湖,別人會怎麼看待他?
不能——別說長庚是鳳子皇孫,就算他只是個尋常白衣,身懷這份力挽狂瀾的才華和智勇,顧昀又怎麼能讓他因為自己受這份折辱?
可惜,方才狠心備好的話到了嘴邊,讓長庚堵回去了,顧昀又錯失了一個及時抽身的機會。
長庚伏在他肩頭,避開顧昀的傷口,抱了他一會,好一會才把心頭焦躁壓下去。感覺自己過一會可能還是應該去陳姑娘那扎一回針,這兩天越來越壓抑不住身上的烏爾骨了,這麼下去遲早得出事。
長庚定了定神,戀戀不舍地退開一點:“今天不熱,外面太陽也不錯,出去坐一坐嗎?對傷勢有好處。”
顧昀:“……什麼?”
長庚重新打了一遍手勢。
顧昀想了想,隨后斬釘截鐵回道:“……不去。”
曬太陽他沒意見,但他知道自己起碼一兩天之內是沒法自己用腿溜達出去的——顧昀一點也不想知道長庚打算怎麼把他弄出去。
長庚手語道:“你不是不愛悶在屋里嗎?”
顧昀正色道:“現在愛了。”
長庚似乎拿他頗沒有辦法,把藥放好,起身走開了。
就在顧昀以為自己把他打發了的時候,長庚又轉了回來,拿了一條薄毯,不由分說地往顧昀身上一裹,然后雙手抱起他無力反抗的小義父,穩穩當當地把他抱出了門。
顧昀:“……”
要造反了嗎!
正巧這時候倉皇逃走的沈易不放心,糾結了一路,又調轉回來,不料兜頭撞見此情此景,整個人倒抽了一口羅圈形的涼氣,讓侯府的門檻絆了個大馬趴。
長庚愣了一下,隨即臉不紅氣不喘地問道:“沈將軍是落下什麼東西了嗎?”
沈易干笑,爬起來彈了彈身上的塵土,又欲蓋彌彰地將他踩滑了的半個腳印抹去:“不打緊,落下個腳印……哈哈,那個……我那個什麼,不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