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巨型海怪的甲板上,至少能放下十來條大梁海蛟。
艙門緩緩打開,一條漆黑的階梯舌頭憑空垂下來,兩排帶著古怪小帽的西洋海軍魚貫而出,漆黑的艙門中綻開一把黑傘,先支了起來,遮住上面落下來的海水,顧昀曾經在皇宮中遭遇過的白發西洋男子一低頭,泰然自若地走到傘下。
旁邊替他撐傘的人落后半步走出來,儼然就是當年坑了南疆群匪的“雅先生”。
☆、第57章 國難
“陛下這下能放心了。”雅先生伸手扶住那位白發男子,原來這位曾經多次來往大梁、自稱使者的人,居然就是教皇本人。
雅先生:“雖然中間出了無數的偏差,但最后的結果好歹沒有浪費您耗在這里的時間和精力。”
教皇注視著滄海洋面上猙獰的海怪群,臉上是無悲無喜的寧靜,好像非但不怎麼歡欣,還掛著幾分說不出的悲憫憂郁。
“說結果還太早。”教皇說,“命運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一個人的命運尚且無從預測,何況一個國家?那大概是只有神才知道事了。”
雅先生:“比如加萊熒惑那個蠢貨居然沒忍住,提前將那件事透露給了顧昀嗎?”
加萊熒惑太恨顧昀這個最后的顧家人了,他的整個生命里除了這一點憎恨之外再沒剩下什麼,早就拋下了狼王的尊嚴,成了一條瘋狗,毫無大局觀,在他看來,只要能打擊顧昀,破壞誰的部署都全不在乎。偏偏他們沒有辦法不和這條瘋狗合作,十八部與中原之間世代糾纏的仇怨太深邃了,神女當年留在京城里隱而不發的勢力也太重要了。
“我真佩服那個顧昀,”雅先生嘆了口氣,“如果我是他,還不一定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卻居然悄無聲息地把那些事處理了,否則我們今天翻出來的事實,絕對比現在更瘋狂,各地駐軍說不定已經……他們管那個叫什麼?‘清君側’嗎?”
教皇:“效果不太理想,不過沒辦法,時機稍縱即逝,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雅克,我們所有人都是困獸,都在找一條活路,不是吞噬別人就是被人吞噬,無數雙眼睛都正盯著這只巨大豐美的食草動物,我們必須先行一步,否則三五年后,我們不一定還有一戰之力。”
雅先生望向茫茫的海面,遠近都是水,海天一色,他不解道:“陛下,如果這只是一只食草動物,我們為什麼要這樣處心積慮地拔去它的爪牙?”
“食肉還是食草,不是以體型和爪牙區別的,”教皇喃喃地說道,“你要看它是否貪婪,是否有一顆渴望吞噬與撕咬的心……你聞到這股味道了嗎?”
雅先生愣了愣,純度夠高的紫流金燃燒起來幾乎沒什麼味道,大概也就只有顧昀和狗能聞出來,他試探著問道:“陛下說的是……海水的腥味嗎?”
“是臭味,孩子,”教皇低聲道,“如果有魔鬼的存在,那麼它無疑就是這種小小的礦物,藍紫色的火焰,從破土而出的那一天開始,就點燃了這個該死的時代,它把神的孩子都變成了鐵怪物的心。”
燒紫流金的機器難道不是人造的嗎?
雅先生聳聳肩,沒有反駁,但多少有些不以為然。
教皇不再解釋,他只是低下頭,念念有詞地開始親吻自己手上繪制了權杖的戒指,做了一個簡單的祈禱。
“請原諒,”他輕聲說,“請原諒我。”
這時,最前端的海蛟先鋒上突然冒出一簇湛藍的信號火,直沖云霄。
雅先生的眼睛里也仿佛融入了火光,他勉強按捺,一時卻還是難以壓抑激動的心情:“陛下,要開始了!”
那是隆安七年,四月初八。
安定侯顧昀從溫泉別院搬到了帝都天牢的第三天。
天牢里挺涼快的,陰森森的,好在帝都開春后寒意漸去,已經很暖和了,牢房里的草垛比行軍床還要軟和一點,住幾天也不難受,顧昀就權當納涼了。
他周圍一片寂靜,連個能一起聊天吹牛的獄友都沒有,獄卒都是鐵傀儡,不會說話——這里是天牢中最里面的一間,非皇親國戚王侯將相者不得入,連北大營統領譚鴻飛都不夠格。
上一個有資格關在這里的還是皇上的親兄弟魏王,顧昀享受單間待遇,也就只好一個人待著。
不過即便有人跟他聊天,他也聽不見——臨行前匆忙喝下的藥早就過了藥勁,他眼角與耳垂上的小痣顏色褪得幾乎要看不見了,琉璃鏡也沒帶在身上,睜眼大概能勉強數清自己的手指,鐵傀儡出來進去的腳步聲都聽得模模糊糊的。
身上的鐵器當然都被搜走了,不過顧昀也不是沒轍。
他有一手不傳之秘——那是他很小的時候和沈易玩過的游戲,互相比賽誰能以最快的速度從侯府的傀儡身上卸小零件,倆熊孩子沒事就湊一塊研究怎麼拆卸侯府看門的鐵傀儡,沈易有一次躲閃不及,干壞事的時候被鐵傀儡誤判為敵人,直接給掄上了房,差點沒了小命,當然,顧昀也沒能逃過老侯爺一頓臭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