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不像話了。”顧昀一邊自己跟自己嘀咕,一邊洗漱換衣服。
換到一半,他突然一頓——不對,侯府連匹母馬都沒有,哪來的丫頭!
顧昀終于徹底醒了,面有菜色地琢磨了一會,他回身一掀被子——只見床角滾下來一個小東西,正是長庚身上那個皮制的荷包。
顧昀:“……”
沈易酒量不行,比顧昀醉得還厲害,一大早還沒睡醒就被顧昀闖進了客房,活活拖了起來。
“我跟你說件事。”顧昀的神色見了鬼一樣嚴峻。
沈易不敢怠慢,心里亂七八糟地滾過一堆念頭:傅志誠逃獄了?奉函公被皇上定罪了?北蠻入侵了?還是砥柱中原駐軍叛亂了?
他強忍住不適,努力定了定神,等著聽顧昀說。
結果那姓顧的吞吞吐吐半晌,目光從房頂大梁游移到自己鞋尖,連個屁也沒放出來。
沈易提心吊膽地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顧昀:“……算了,不想說了。”
沈易當場就瘋了,渾身的毛炸起了三丈高,這種說話說一半的東西怎麼還沒被砍死呢?
“慢著,”沈易撲上去一把拽住顧昀,怒道,“到底怎麼回事?”
顧昀這會已經順著自己床上的“證物”,緩緩倒騰回了酒醉后的記憶,他自己說了什麼、干了什麼,一時全都歷歷在目——太尷尬了,太猥瑣了,太不是東西了。
顧昀捂住臉:這辦的都是什麼事?
他覺得胃里直往上反酸水,痛苦地問沈易道:“我喝多了撒酒瘋嗎?”
“你也沒怎麼喝多過吧?”沈易抱著被子縮在床頭——他們常年在邊關,雖然也喝酒,但不太敢喝得酩酊大醉,否則不小心有軍情誤事就不好了。
“怎麼,”沈易打量著顧昀的臉色,興致勃勃地問道,“你昨天干什麼丟人的事了?”
顧昀伸手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沈易臉朝下摁進了被子里,失魂落魄地飄走了,認為自己應該找根腰帶上個吊。
一開始,顧昀還有幾分僥幸地想:“小長庚不會跟個醉鬼一般見識吧?要是我,我就不往心里去。”
……最多拿這事取笑個一年半載的。
不過這點僥幸很快消失了,因為顧昀記得昨天被他摁在床上的長庚一直在哆嗦,這麼看來,長庚可能非但往心里去了,還氣得要命。
顧昀愁眉苦臉地揣著長庚的荷包,好像揣著一包隨時要炸個滿臉花的火藥。
隱約的安神香沁人心脾地彌漫開,顧昀一邊聞來聞去,一邊暗搓搓地盤算道:“我是裝糊涂呢?還是裝不知道呢?還是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呢?”
還沒等他決定好,老管家正打迎面過來,顧昀便正人君子似的問道:“王伯,四殿下呢?”
老管家回道:“正要跟侯爺說呢,殿下一大早出門去護國寺了。”
顧昀:“……”
直接離家出走了!
老管家沒注意他那生吞了一口黃連的表情,又說道:“對了,昨天大理寺的江大人給侯爺送了一幅畫賀壽,里面還夾了一封信,侯爺要不要看看?”
顧昀一愣:“拿來我看。”
沈易雖然跟著顧昀莫名其妙地混成了將軍,但當年確實是文科舉出身的,大理寺卿江充是他的同門師兄,通過這層關系跟顧昀熟識起來的,后來發現對方很對脾氣,漸漸的就成了朋友,不過平時為了避嫌,兩人走動得不怎麼頻繁。
顧昀展信一目十行地掃過,頓時顧不上跟他鬧脾氣的長庚了。
江充問候之外,簡短地跟他透了個消息——皇上打算破釜沉舟,徹底打掉紫流金黑市。
單是這一句話,里面蘊含的信息就太多了。
這天傍晚,起鳶樓照舊人聲鼎沸,天字號包房中,信任西南提督沈易做東,請的是他在京城里的舊時同窗好友與一干靈樞院同儕。沈易將往西南赴任,雖然地處偏遠,但好歹是風光升官,老朋友們早鬧騰著讓他請客。
酒過三巡,安定侯也親自來露了個面,不過只待了一會,就推說家里有事提前走了,他離開后沒多久,時任大理寺卿的江充也跟著告辭離去。
江充出了起鳶樓沒坐車,打發了家人,只說自己要溜達一會醒醒酒,便只帶了個小廝,順著樓下寒江雪柳抄小路走了。
小路一拐,早有一輛貌不驚人的破馬車等在哪里,車簾掀開,露出顧昀的半張臉:“天太冷了,我送寒石兄一程。”
江充道聲“有勞”,心照不宣地上了他的車。
江大人已經年屆四十,臉上看不太出來,除了氣度沉穩,說他是個年輕公子也不為過。
上車借著顧昀的小爐暖了暖手,江充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那天侯爺離宮以后,皇上就暗中召集三司,我聽他那意思,可能不但想重啟‘融金令’,還打算雙管齊下,順著南疆叛亂的余波做些文章,從西南開始下刀,徹查境內紫流金黑市。”
所謂“融金令”還是顧昀的外祖父——梁武帝年間的事,那時候海運初開,民間私用紫流金曾經一度難以遏制,武帝為了加強對紫流金的控制,頒布了四條嚴令,就是后人所稱的“融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