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易一愣,他忽然有種莫名的直覺,長庚這句“可以”里面好像藏了很多話。
長庚:“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打敗你,包括這副皮囊。”
這句話入耳平平無奇,然而長庚說話時的神態與語氣都太過堅定,堅定到有一絲詭異的蠱惑意味,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起來。
沈易:“殿下,上一次你與大帥陷在東海時,身邊尚有幾十個臨淵閣高手,可以說是里應外合,這次不一樣,我們身邊只有一心推行擊鼓令的孫侍郎和不懷好意的蒯巡撫,而那傅志誠恐怕就快要打上山了——他手上有千軍萬馬,豈不是比你們上次情況還要遭?殿下也不擔心嗎?”
長庚泰然笑道:“我不擔心,我一見閣樓上這玄鐵營的帥旗,就覺得有三千玄鐵神騎藏在西南山林里,心里不由自主就踏實了。”
沈易一愣,隨即扶額苦笑起來,簡直替顧昀捏了把汗,他們家這位小殿下不愧是真龍之后,可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長庚:“何況沈將軍也知道吧?我義父未必是全心全意地想保傅志誠。”
沈易:“……”
這個真不知道!
☆、第42章 始亂
蒯蘭圖的親兵雖然奉命讓道,手中刀劍卻未收,只給傅志誠留了一條刀劍橫生的窄道,傅土匪也不含糊,帶著百十來個精兵上山,人人披甲執銳,兩排并行,各自出兵刃抵住一側。
兩方人馬一路刀劍相抵,傅志誠帶人在金石聲四濺中,咬牙較勁地撞了上來。
他看起來不像來請罪的,倒像是來找顧昀興師問罪的。
下面的南疆駐軍將杏子林團團圍住,虎視眈眈地直逼山上。
蒯蘭圖沒料到他竟然這麼膽大包天,竟連表面功夫都不做,絲毫不把安定侯放在眼里,下頜不由得緊了緊。
傅志誠狂風驟雨一般地帶人沖上山,甫一露面,一股濃烈的殺氣撲面而來。
攔路狗孫焦首當其沖,慌忙后退時踩了一個綁在地上的山匪,山匪“嗷”一嗓子,叫軟了孫侍郎的兩條筷子腿。
傅志誠還未開口,這邊已經先五體投地了一個。
長庚從閣樓上饒有興趣地往下看著,嘴上對旁邊目瞪口呆的沈易說道:“我想起來了。”
沈易忙洗耳恭聽。
長庚:“孫大人的嫡親妹子嫁給了王國舅做了填房……嘖,皇上真是的,讓小舅子的小舅子進什麼兵部?整天跟一幫不滿意的將軍們打交道,他自己不覺得受罪嗎?”
“……”沈易卡了一下殼,“殿下剛才說,大帥并不全心全意地想保傅志誠,還請賜教。”
長庚:“不然我們留在這匪寨干什麼?倘若他鐵了心的要保傅志誠,現在早就快馬加鞭地沖到南疆大營里興師問罪了。”
沈易無言以對,他確實也在疑惑這點,只不過出于多年來對顧昀無條件的信任,他還以為顧昀有什麼后招。
“我猜看見這些無法無天的攔路山匪時,義父心里已經開始權衡,倘若傅志誠自己來請罪,恐怕義父還會念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考慮放他一馬,現在麼……” 長庚笑了一下,“貪不是錯,狡猾不是錯,甚至蠢也不是錯,但傅志誠不該公然挑釁玄鐵營。”
三代人苦心孤詣經營,玄鐵營威名一日還在,無論這兵權實際在皇上手中還是在顧昀手中,都可保住大梁表面的安穩。
只見那傅志誠注視了顧昀片刻,到底還是有些理智,將鐵劍還于鞘內,躬身行禮道:“多年不見,顧帥安好。”
他一低頭,傅志誠身后親衛齊齊收起兵器,盡忠職守地站成人墻,氣氛頓時一松。
蒯蘭圖和孫焦都暗自慶幸,看來將顧昀請來這步棋是對的。
“不十分的安,”不料顧昀看了傅志誠一會,猝不及防地開口道,“傅將軍,方才蒯巡撫跟我說,你身為西南總督,勾結土匪,里通南洋,謀逆之心昭昭——這事你怎麼想?”
傅志誠:“……”
誰也沒想到,顧昀竟比傅志誠還棒槌,當著圍山的南疆大軍,竟連個彎都不拐,直白地當面質問。
下面陡然劍拔弩張,閣樓上長庚卻依然好整以暇,他好像是極喜歡顧昀給他的弓,幾十斤重的大家伙,一刻也不肯放下,始終背在身上,這會摘下來拿在手里,不知從哪摸出一塊手帕來,小心翼翼地反復擦拭。
沈易沉吟片刻道:“但他要放棄傅志誠,豈不是坐視皇上強行推行擊鼓令?”
長庚不慌不忙地說:“沈將軍有沒有想過,擊鼓令一出,連村野老農都知道擊鼓令分了義父玄鐵虎符的軍權,四方統帥紛紛反對,為何他不肯出聲?”
沈易脫口道:“為什麼?”
長庚:“因為他從小和皇上一起長大,比天下任何一個人都更了解那位的剛愎自用。擊鼓令一日推行不成,皇上一日無法一手掌控軍權,他就一天寢食難安,反對也不過是徒增內耗,最多造成君臣不和,小人上位。這個妥協遲早要做,問題是怎麼妥協。”
他最后幾個字幾乎被下面一聲怒吼掩蓋。
蒯蘭圖可不是膽小如鼠的孫焦,聽顧昀一問,立刻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今日這個杏子林,不是他死,就是傅志誠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