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全境山匪都知道傅志誠使了個緩兵之計,為了在欽差面前保住自己,對昔日的“兄弟”們下手了。
蒯蘭圖就是要讓山匪和傅志誠狗咬狗,傅志誠不是自負聰明,覺得沒人能抓住他的把柄嗎?
當然,為了防止姓傅的狗急跳墻,情急之下犯上作亂,孫焦特意請來了安定侯坐鎮。
安定侯顧昀未至而立,對付個把叛軍可能很有威懾力,可能未見得鎮得住傅志誠這種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封疆大吏——但那也沒關系,誰讓老安定侯對其有提攜知遇之恩?
蒯蘭圖篤定傅志誠不敢動顧昀,老安定侯舊部雖然大多已經退出軍中告老,但關系盤根錯節、余威尚在,傅志誠要真敢忘恩負義動到老侯爺獨子頭上,他的南疆駐軍內亂起來就夠他喝一壺的。
再者那姓傅的再猖狂,也不會認為區區南疆駐軍有揭竿而起、撼動大梁基石的能耐吧?
就在他們轉身離開后,一只巴掌大的木鳥轉著眼睛,撲騰著翅膀,在濃煙鮮血中往天空飛去,轉眼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不見了。
而與此同時,南疆駐軍中的傅志誠接到安定侯車架被劫的消息,整個人一激靈,一躍而起,一把抓住那斥候的領子:“安定侯現在在什麼地方?”
斥候道:“安定侯射殺了杏子林,但之后不知怎麼的,留在杏子林的老窩里不走了,將原來的旗也換成了玄鐵營的帥旗。”
傅志誠聽后,面皮抽動片刻,一抬手將桌上的酒杯茶碗掀到了地上,恨聲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斥候大氣也不敢出地單膝跪在一邊,看著南疆駐軍統帥在屋里困獸似的走了幾圈——顧昀剿滅杏子林匪窩,他并不吃驚,倘若顧昀真被劫住了,那才是稀世奇聞。
問題是……安定侯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為何不繼續趕路,反而留在了杏子林?
倘若只是為了提審山匪,為何要將旗子換下來?
他在等誰?他在等著干什麼?
顧昀以撫軍吊唁的名義前來,身邊為何會帶著玄鐵營的帥旗?
既然帥旗在,那麼玄鐵虎符在嗎?
他身邊真的只有幾個侍衛和一個窩囊廢侍郎嗎?
還有那百十里外的南中巡撫,必然已經準備好了一大筐黑泥準備往自己身上抹,顧昀是否已經先行與他接觸過?
顧昀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傅志誠的眼皮突突地跳了起來,他原屬于老安定侯麾下,卻沒怎麼和顧昀打過交道,也知道顧昀一直看不慣他的山匪行徑。
傅志誠對顧昀來訪心里很沒底。
“備馬,”傅志誠突兀地開口道,“山虎、白狼與靈狐三營跟我走,隨我去見安定侯和欽差,林豹待命,見煙火為號,隨時準備進發。”
斥候驚疑不定地望向傅志誠——傅將軍調集了南疆駐軍近半的兵力,這是去圍觀安定侯,還是去圍剿安定侯的?
傅志誠一把摘下墻上長戟,怒道:“磨蹭什麼!”
緊隨巡撫家將,南疆駐軍也以其近半數的兵力,不可回頭地向杏子林開路了。
隨著夜色深沉,南疆官道上,錯過了宿頭的大小商隊開始在路邊安臨時帳子,走南闖北的行腳商人們慣常幕天席地,只留了守夜人和火把,漸漸睡去了。
三更時,林間傳來布谷鳥高低起伏的叫聲。
守夜的和一部分假裝睡著的先后站了起來,他們彼此之間并不說話,錯肩而過的時候只有眼神交流,鴉雀無聲地潛到隨行貨車后面。
那些拉貨的車里竟有夾層,扒開上面的貨物,一摳一扳,便露出下面冷冷的甲胄來,一絲反光也沒有。
三五成群的夜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鋼甲扣在身上,有“鷹”,有“甲”,還有一部分輕裘騎兵。
轉身便從四面八方融入了夜色中,山林晃動片刻,眠鳥驚詫,不過片刻,再次寧靜如初。
只余下那些星星點點的商隊火把,在南疆山川林立、曲折繁復的大地上四散分布,仿佛一把散落的碎金。
這一夜,多方復雜的勢力、各路心懷鬼胎之徒都在往杏子林的方向趕。
死在山石下的杏子林匪首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就像一根至關重要的線繩,無意中一個愚蠢的決策,便將南疆一觸即發的局點著了。
杏子林山匪老窩中,一伙山匪咬死牙關說對欽差來訪的事并不知情,孫焦車轱轆一樣地審了片刻,始終什麼也問不出,只好放棄,一雙眼睛不住地往門口瞟。
顧昀簡單吃了兩口東西墊了墊肚子,就擦嘴不動筷子了,見那孫焦一副屁股長釘子的模樣,便笑道:“孫侍郎,這一頓飯的工夫不到,您都往門口看了七八次了,可是對蒯巡撫望穿秋水了嗎?”
孫焦臉色幾變,勉強賠笑道:“大帥說笑了——大帥可是不合胃口,怎麼不再進一些?”
“不了,”顧昀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吃多了不好動,差不多就行了,對了季平,你要是沒事,清點一下這匪窩里有多少金銀,咱們不能白劫土匪,等會打包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