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武官任免、軍餉、軍糧、甲胄火機等一應調配歸兵部統籌,其他事務則由各大軍區統帥各管各的。
而安定侯手中有一枚玄鐵虎符,可在軍情緊急的情況下調配全境兵力。
李豐保留了五大區的布置,也沒有動安定侯手中的虎符,他只是在各區統帥之外,又設了幾名監軍。監軍直屬兵部,三年一輪換,只管一件事,就是向兵部請“擊鼓令”。
擊鼓令不至,統帥膽敢調兵一步者,一概按謀反論。
除玄鐵營以外,五區各地駐軍全需遵循此令。
擊鼓令一出,舉國嘩然,誰還在意民間長臂師那些雞毛蒜皮的破事?
皇上和文武百官雞鴨亂叫地吵過了年,五大統帥當天便有三個要告老,鬧得沸沸揚揚,驚動了遠在西北的安定侯。
安定侯對皇上作死的法令尚且來不及表達意見,已經先得硬著頭皮輾轉各地穩定軍心,到處耐著性子聽老將軍們拊膺嚎喪,按下葫蘆浮起瓢地四處奔波。
這年元夕時,顧昀正好回京述職,被滿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婦劈頭蓋臉地砸了五十多條手帕,還沒來得及得意,這麼不幾天的工夫,已經全送出去給人擦眼淚了——尿布都比這節省。
連民間也跟著一起裹亂,各地書院的書生們成日里掛在嘴邊的幾乎沒有別的事,車轱轆一般地將這個令那個令拉出來反復鞭尸,來回爭論。
死氣沉沉了整個元和年間的朝廷總算給他們找了點事可供說嘴。
這一亂,便亂到了隆安六年,擊鼓令法仍未爭出個所以然來,皇上不肯裁撤法令,卻也暫時沒派監軍,法令有名無實地吊在半空,像是懸著一把劍,隨時準備將拉鋸雙方中的一方砸個頭破血流。
又是一年秋涼,距離當年江南蛟禍已經過了四年,魏王尸骨已寒,此事成了過期的談資,再沒人提起了。
蜀中官道旁邊有一家名叫杏花村的小酒肆——據說遍布大梁全境中最多的村名就是“杏花村”,凡是支個棚子當壚賣酒的,十處有八處都叫“杏花村”。
一個年輕人輕輕地掀門簾入內。
他年不過弱冠,一身舊長袍,窮書生打扮,可那模樣長得真是俊俏,俊俏得近乎凌厲——高鼻梁,鬢如刀裁,雙眼微陷,目似寒星,卻偏偏不讓人覺得咄咄逼人,自帶一身溫潤如玉的氣派,第一眼能讓人眼前一亮,看得久了也不厭倦,反而能品出一點說不出的恬淡疏闊來。
酒肆很小,狗大了進門都要彎腰,內里更是只有兩張桌子,今日已經坐滿了。
掌柜的也身兼店小二和賬房先生兩職,正無所事事地撥弄算盤,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這年輕人吸引,暗贊一聲好俊,拱手道:“這位客官,對不住了,您來得不巧,已經沒地方坐了,往前五里大約還有個落腳的地方,要麼您上那看看?”
書生好脾氣道:“我途徑此地有些口渴,勞煩掌柜替我灌一壺好酒,不消坐的。”
掌柜的接過他的酒壺,一開蓋,便有殘酒味翻涌而出:“竹葉青,好嘞。”
旁邊桌上的客人主動招呼道:“那位公子,請來這里歇腳,給你騰個地方。”
書生也不推辭,拱手道謝。
還不待他坐定,就聽見旁邊一桌上有人說道:“吵什麼?我看今上就好得很,做皇帝的,大權在握有什麼不對?說句不恭敬的,難不成一天到晚什麼事也不管,不是吃齋念佛就是與宮人廝混的那位,便是好皇帝了嗎?”
書生沒料到酒肆之中也有坐觀天下大事的,抬眼望去,只見說話的是個挽著褲腿的年長漢子,手部粗大,指縫間還沾著一年火機油,看樣子,可能是個低等的長臂師。
旁邊立刻有個老農模樣的附和道:“可不是,你看如今米價,自我朝伊始,見過更便宜的嗎?”
那長臂師見自己有擁躉,更加得意了,大放厥詞道:“我前日進城,聽一幫書院的學生論道,說到擊鼓令,有那嘴上沒毛的后生大放厥詞,竟說皇上這是削弱我大梁邊防戰力,真是紙上談兵,可笑得很了!魏王造反的事沒看見嗎?這些統帥們天高皇帝遠,倘若生了異心,皇上江山穩不穩不說,還不是咱們這些老百姓倒霉?我聽人說,兵部這麼轄制,到時候軍費不知要少多少呢,民間也不必背那許多的稅了,難道不是好事?”
此言一出,酒肆中磕牙的眾人紛紛點頭,招呼書生坐下的老者也開了腔,說道:“安定侯還沒跳出來反對呢,別人倒是先替人家炸了鍋。”
書生原本沒怎麼在意,聽了“安定侯”三個字,下意識地一抬頭,脫口問道:“與安定侯有什麼關系?”
那老者笑道:“公子這就不明白了,此次皇上看似未動玄鐵營,實際卻是分了安定侯手上的兵權——你想啊,若是往后四方將士,只有擊鼓令可以調動,那麼安定侯手中的玄鐵虎符怎麼說?沒有擊鼓令而用兵者以謀反論,那麼倘若兵部不給擊鼓令,五大統帥是聽兵部的,還是聽侯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