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這條不起眼的小船上,一幫光腳狼狽的長臂師互相攙扶著從牢籠中魚貫而出,紛紛跳進海里,往四面八方游了出去,腳步聲震顫著甲板,守衛哼哼唧唧地剛要醒來,迎面又挨了一悶棍。
曹娘子干完這一票,叉著腰低頭看了看那守衛,只覺匪夷所思——美男暈倒必然我見猶憐如玉山傾倒,丑男暈倒為什麼都要將白眼翻到頭蓋骨上呢?
他搖頭徑自道:“不可理喻。”
然后捏著鼻子將此人拖到了牢籠里,“咔噠”一聲落鎖,大功告成,也跑了。
此時主艦船艙中,身邊只有兩個少年的顧昀從容不迫地負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這群披甲執銳的私兵。
一個人十五六歲初出茅廬的氣質,與歷盡沙場刀劍磨礪后會天差地別,乍一看可能認不出來,但只要不破相,五官模樣卻不大會變了。
黃喬聽顧昀開口說話便是一臉驚疑不定,盯著他仔細看了半晌,忽然倒抽一口涼氣,驀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是……”
顧昀手里握著那把方才隨便搶過來的東瀛武士刀,漫不經心地掂了掂,把蒙眼的布條綁在了披散的頭發上,笑道:“難得,看來黃提督是認出在下了。”
黃喬一方才還一副器宇軒昂禮賢下士的模樣,眨眼間,整個人好像中了邪一樣,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顧、顧……”
顧昀應了一聲:“嗯,顧昀,久違了。”
他話音沒落,便聽“嗆”一聲,竟是那私兵中有人握不住手中兵刃,嚇得脫了手,船艙內一片寂靜,唯有角落里彈琴的白衣女好像全然沒聽見一樣,手中琴彈得一個亂音都沒有,一曲江南的漁舟唱晚在這種場合下顯得格外刺耳。
“不可能!”方才大放厥詞的中年人脫口道,“安定侯在西北剿匪,怎會……”
“造反要多讀書,”顧昀看著他語重心長道,“東海沒前養‘鷹’,可你聽總該聽說過吧?”
他話音沒落,船艙外突然響起慘叫,有人猛地提燈去照,只見兩三條鬼魅一樣的黑影極快地在船艙外穿梭而過,與主艦一觸即走,雁過拔毛,落地必殺一人。
“玄鷹!是玄鷹!”
“不……不可能!閉嘴!”黃喬喝道,“東海怎麼會有玄鐵營,怎麼會有安定侯!不可能!放箭!放白虹箭將這些裝神弄鬼的射下來!”
“大人小心!”
玄鷹從他頭頂上方掠過,箭矢如雨,要去啟動白虹箭的先被弓箭追趕得抱頭鼠竄。
四下混亂成一團,墻角里彈琴的姑娘巋然不動,伸手一扒拉琴弦,噼里啪啦地換成了十面埋伏,格外應景。
黃喬瞠目欲裂:“顧昀在此又能怎麼樣?我不相信他能將遠在大漠的玄鐵營一起帶來!宰了他,看那狗皇帝還依仗誰去?上!”
一幫士兵們“刷拉”一下拉開兵器,殺氣騰騰地逼視著被圍在中間的三個人。
葛胖小一愣,在樂聲的掩蓋下偷偷拉了長庚一把:“大哥,說得對呀!怎麼辦?”
長庚沒來得及答話,顧昀已經回手在葛胖小毛發稀疏的腦門上敲了一下,坦然笑道:“不錯,我身邊只有這幾個玄鷹侍衛,黃提督有膽有識,說得好!”
葛胖小眨巴眨巴眼睛:“大哥,不對,侯爺底氣足得很呢。”
長庚:“……”
拉開兵器的一排小兵你上前一步我退后一步,排成了波浪形,一會漲潮一會退潮,愣是沒人敢山前。
葛胖小整個人已經暈了,心想:“他到底有人沒人?”
長庚雖不敢自負聰明,但平時總比葛胖小想得多些,不料此時跟葛胖小懵得一樣厲害,心想:“他到底聾是不聾?”
讓人費解的顧大帥八卦迷魂陣一樣笑盈盈地走向黃喬,根本無視他周圍進進退退的兵:“要是我沒記錯,黃提督師承常知祿,好像是魏王的舅公?怎麼,當年先帝駕崩,魏王動用御林軍不成,現在又想走水路了嗎?”
長庚恍然間想起來了,當年顧昀帶他回京城,是拖著小半個玄鐵營一起的,直接將玄鐵營留在京外,劍指京城,他們倆急匆匆地趕往宮里時,在先帝殿外和跪在那的魏王與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上打了個照面,顧昀還停下來打了個招呼。
現在想起來,那個招呼真是格外意味深長。
原來魏王那時候就想造反,只是被趕回京的顧昀鎮住了嗎?
黃喬一聽這話,如遭雷擊,頓時就以為自己陰謀敗露了。
那麼是皇上早就察覺魏王的異心,京城那邊露了馬腳,還是兩江之地自己人里出了叛徒——這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只知道,顧昀來了,他死定了。
當然,黃喬打死也想不到,顧昀純粹是對朝中一些武將師承隱約有點印象,隨口蒙人的。
葛胖小目瞪口呆地想:“什麼,原來侯爺早知道魏王要造反!”
長庚的手按在了腰間佩劍上。
黃喬知道自己死到臨頭,只好拼了,他惡向膽邊生,當即大吼一聲,面目猙獰的向顧昀撲了過來。
船艙里的角落中,幾個本是裝飾作用的鐵傀儡同時發出怒吼,咆哮著舉起手中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