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寅哼哼一聲,快要遲到,搖上車窗進去了。師徒倆打道回府,到崇水家里后丁漢白直接栽床上,層層衣服扒下,貼身的背心都被血浸濕了。
好一通上藥,張斯年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靜養兩天,擱在我這兒的古玩點點數,把賬理理。”蓋好被子,拍一拍,“你爸因為你倒騰古玩所以攆你?真是治家從嚴。”
丁漢白笑,得意,渾蛋,死不知悔改地笑。
張斯年一愣,隨后一驚,什麼都明白了。他早跟梁鶴乘合計過,這倆高徒之間不正常……丁漢白咧開嘴,顯擺似的:“我愛上我師弟了,家里不同意。”
“混賬!”老頭大吼,“別把你爹媽氣死!”
四五十的丁延壽和姜漱柳雷霆震怒,這六七十的張斯年更不理解。他本以為倆男孩子玩玩兒而已,一時鬼迷心竅,誰能想到居然抖落出來,還鬧到逐出家門這一步。
張斯年嗟嘆:“變天了變天了……新時代了……”
丁漢白笑得渾身抽疼,沒錯,新時代了,他捶不爛打不死,養好了傷還要拼命干一番事業。他沒法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可也得洋房汽車備好了,讓紀慎語跟著他不受丁點委屈。
暫時安頓下來,舊屋破床,起碼能遮風擋雨。
家里,冷清五天的客廳又亮起燈,一桌飯菜布上,還是常做的清蒸魚,還是愛喝的瑤柱湯,只不過空了一位。紀慎語如坐針氈,一味低頭盯碗,開飯了,他悄悄將手放在右邊的椅子上,不知道丁漢白吃了沒有,吃得合不合胃口。
丁延壽說:“廷恩,把多余的椅子撤了,礙眼。”
姜廷恩師命難違,可那是大哥的位置,人走了,椅子都不能留嗎?躊躇半晌,他撤了自己的椅子,端著飯挪到紀慎語旁邊,故意說:“我覬覦這兒好久了,趁大哥不在我霸占幾天。
”
丁延壽說:“幾天?這輩子都沒他了,你愛坐就坐吧。”
話音一落,姜漱柳撂下筷子,苦著臉走了。兒子做出這種事,又寧愿離家都不悔改,她這個當媽的哪還吃得下飯。紀慎語急急跟上,端著吃的尾隨對方至臥室,擱好,輕手輕腳鋪床,把什麼都預備好就走。
姜漱柳叫他:“站住!”
他一抖,立在原地喊聲“師母”,愧得不敢抬頭。姜漱柳瞧著他,眨巴眼睛兀自流淚。“我們哪兒對不起你們,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們?”她擱下長輩身段,近乎哀求,“怎麼會攤上這種事兒……能不能給我們一條活路呀……”
紀慎語走到桌旁跪下,道歉認罪也無法安撫對方半分。他就靜靜跪著,用沉默一分分幫姜漱柳冷卻。久久之后,姜漱柳小聲地問:“漢白一定告訴你他去哪兒了,他有地方住嗎?”
紀慎語低聲答:“應該去了崇水區的胡同,他有個朋友在那兒。”
姜漱柳念叨:“他不上班了了,錢花完該怎麼辦……”
紀慎語說:“師母,你別擔心,其實師哥在外面辦著瓷窯,就算不做別的也有份收入。”他交代了這些,好歹讓姜漱柳不那麼憂慮,待丁延壽進來,他立即收聲離開。
回到小院,老三和老四立在廊下等他。姜廷恩說:“姑父讓他搬來睡,看著你,我說我來,姑父不允許。”
這墻頭草太容易叛變,靠不住,丁可愈師命難違,但心不甘情不愿。他走到紀慎語面前,同情中帶一絲嘲諷:“大哥真跟你入洞房了?”
紀慎語自然沒有回答,丁可愈得寸進尺:“入得哪個洞啊?”
紀慎語將對方一把推開,漲紅臉跑進臥室。
他背靠門板平復,漸漸想開了,一句羞辱而已,以后不知道還有多少,總不能一味地躲。從事情暴露,到一家子人審判,還有什麼可遮遮掩掩的?他喜歡一個要本事有本事、要人品有人品,連一身皮囊都上乘丁漢白,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
吱呀門開,他說:“兩間臥室的床上,書房的飄窗,處處都被我們折騰過,你睡哪兒?”
丁可愈大驚失色:“你你你、你還懂不懂廉恥!我打地鋪!”
紀慎語沒理,回去睡了。事情發展到這地步,縱然此刻分開,但他只求未來不看過去,打起精神,要把能做的做好。
他照常上學,只上半天,丁可愈接送他。下午去三店,丁可愈待在門廳幫忙待客,牢牢地監視著他。臨近打烊,丁可愈晃悠到料庫,參觀完還想要一塊籽料,紀慎語將門一關,總算能耍耍威風:“我是大師傅,我不同意給你,你就沒權力拿。”
料子是小,面子是大,丁可愈說:“你還有臉自稱大師傅?要不是我們家收留你,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打小工呢!禍害我大哥,攪得家無寧日,你對得起大伯嗎?”
紀慎語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腦袋嗡嗡,再加上沒有睡好,竟捂住腦袋晃了晃。丁可愈一愣,尷尬道:“……你哭了?我連臟字都沒說,不至于吧?”
這老三第一次遇上男男相親,潛意識里將紀慎語歸為男女中的女方,以為脆弱愛哭。“我哪句說錯了,大哥被打得半死,難道罵你幾句都不行?”他走近一點,“你以為還會有大哥哄你嗎?我可不吃你這套,我瞧見男的哭哭啼啼就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