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完散會,三間玉銷記,五個人揣著料去看店出活兒。紀慎語一路巴著姜廷恩,如同找到避開丁漢白的理由,而姜廷恩只覺大哥面色駭人,還不知自己成了活靶子。
丁漢白在門廳坐鎮,他那兩塊早已完成,指腹新生的繭子就是記錄。
紀慎語和姜廷恩在機器房用功,畫形出胚,紀慎語和人家親近嘛,大方地教“紀式絕學”。奈何姜廷恩遲遲無法理解,反怪他教得不好。
紀慎語脫口而出:“換成師哥早明白了,你笨就是笨。”
姜廷恩憋口氣:“……廢話,我要是和師哥一樣厲害,我爸就不止給零花錢了,房子都要過戶。”他說完揪住對方痛腳,“你在揚州沒分到家產吧?以后分家的話得自己買房子,我建議你做上門女婿。”
紀慎語故意道:“我做你們姜家的上門女婿怎麼樣?”
姜廷恩獨生子一個,算來算去只有姜采薇,可姜采薇是長輩,這人總不可能做自己的小姑夫吧?!如此排除,單身的只剩他自己了,再一琢磨,紀慎語和老二老三都生疏,只與他親近……
丁漢白正招呼客人,只見姜廷恩咋呼著沖出來,他冷眼警告。等客人離開,姜廷恩撲來抱住他,叫他好惡心。
“大哥!紀珍珠不是東西!”姜廷恩抖抖雞皮疙瘩,“他……他竟然喜歡男的。”
聲兒太低,丁漢白以為聽錯,忙確認:“他跟你說的?還說什麼了?”不料姜廷恩一臉苦相,湊到耳邊欲哭無淚,“他、他對我有意思,居然還想嫁給我。”
丁漢白一胳膊揚開:“放你娘的屁!”
后堂要被丁漢白盯出鬼來,如果是玩笑,紀慎語早該跑出來解釋,可安安靜靜的,那小南蠻子不定怎麼偷著樂呢!他慪氣,哄著有什麼用,人家轉頭和個傻子打情罵俏!
紀慎語實在冤枉,他本欲出來解釋,可姜廷恩跑出時險些撞翻一只軟盒,好奇瞧一眼,竟然是丁漢白雕的印章。蒼龍教子,下浮云海,巴掌大小卻包含了三種雕法,施刀精準無比,還是一貫的游刃有余。
他就這麼捧著欣賞,什麼都忘了,絲毫不知丁漢白慪得騰騰冒煙兒。
待到天黑打烊,丁漢白押著姜廷恩折磨透了,放人,去機器房捉另一個。開門關門,惹得紀慎語抬眼瞧他,竟笑著,還有臉笑?!
紀慎語出完活兒,捧起那盒子:“我今晚就給你做。”
丁漢白鼻孔看人:“誰讓你碰了?”
紀慎語說:“我無意看到的,真好看。”他一并裝好,如同揣了寶貝,收拾好臺面走到對方面前,“你雕的時候怎麼不叫我看看,怕我偷師嗎?”
丁漢白心說,我現在生怕你偷人!
當天夜里,紀慎語擺置出家當要上工,而丁漢白氣還沒消,挽著袖子修補破門。光動手不行,必定還要動嘴,他說:“補什麼補,這破洞留著才能提醒你,大難臨頭,夫妻還各自飛呢,是誰豁出命救你。”
沒得到半字回應,丁漢白扭臉瞪人,見紀慎語低頭勾兌藥水,一派謹慎。他繼續修,嘴里咬幾顆長釘,把木板釘上,暫時堵住風就算齊活兒。
補好,關好,鎖好,動作一氣呵成。
丁漢白踱步到桌前,挨著對方坐下,嗅一嗅瓶瓶罐罐,被那味道烘得捂住口鼻。“你這愣子,怎麼不戴個口罩?”他甕聲甕氣,“長此以往吸肺里怎麼辦?”
紀慎語趁勢說:“梁師父得了肺癌。”
丁漢白一聽就像追求養生的老太太,恨不得叉腰警告一番。
他回屋翻箱倒柜,沒找著口罩,倒是牽出一條羊絨圍巾,返回給紀慎語繞上,捂著,瞧不見皓齒,更覺得雙眸明亮。
紀慎語也甕聲甕氣:“你走,別守著我。”
聽話不叫丁漢白,別說走,反將凳子拉得更近。“我得看看你怎麼弄。”他說,注視著桌面不像撒謊,“這屬于你額外做的,我賞你零花錢,根據你花費的精力決定給多少。”
紀慎語說:“姜廷恩知道又該意難平了。”
好端端的提那個傻子干什麼,丁漢白憶起白天的荒唐,又默默慪起氣來。紀慎語專心忙著,直到結束都沒有察覺。“要陰干,之后還有四道工序。”他扭臉開口,對上丁漢白不悅的表情,“怎麼了?是不是效果不滿意?”
丁漢白咽下胸口那團氣:“滿意,都不知道怎麼夸你。”
紀慎語分辨不出這話是真是假,起身整理東西,明顯在下逐客令。丁漢白當然懂,也起身走了,片刻后折返,端著盆熱騰騰的清水,小臂還搭著一條毛巾。
仍舊圍著桌,丁漢白將紀慎語的雙手浸入水中,從左兜掏出一小瓶精油,滴一點,滴完相顧無言,水涼才泡好。他給紀慎語擦手,說:“把市里的百貨跑遍了,就一家有這種割絨毛巾,以后用這個擦。”
擦完,從右兜掏出一盒雪花膏,沾上給紀慎語涂抹。丁漢白瞧著那交纏的兩雙手,勾弄對方手指,從指根捋到指尖,說:“每天這樣泡一泡,不會長繭子的,就別再磨指頭了。”
紀慎語怔怔的,細致入微的體貼叫他難以發聲,手忽然被握住,藏于丁漢白的掌心。“珍珠,喜歡和老四玩兒?”丁漢白到底沒憋住,要趁著花好月圓敲敲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