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漢白沒想錯,家里門依然閉著,車也造到了最后,紀慎語十指通紅,握刀太久壓癟指腹,浸過藥水明膠傷了皮膚,偏偏他精益求精,不肯有絲毫含糊。
他想回贈丁漢白一份禮物,金書簽加上琥珀墜子,他不能出手寒酸,必須先弄點錢。當初撿這些殘片是為了練手,這下正好派上用場,做好拿到古玩市場賣,就有資金了。
紀慎語萬不可把這事兒告訴別人,家里是做雕刻的,可這作偽比雕刻費時費力得多,被人知道平添麻煩。而且紀芳許當初倒騰古玩廣交好友,但沒什麼人知道他會這些,因為這是秘而不宣的本事,不是能廣而告之的趣事。
還有一點,紀慎語記得那天去玳瑁古玩市場,丁漢白告訴他會分辨真假,那神情語氣輕松又倨傲,不容置疑一般。要是丁漢白得知他會作偽,他想不出對方會有什麼反應。
琢磨著,斟酌著,紀慎語終于完活兒,雨也恰好停了。
他將青瓷瓶放進柜子里陰干,撐著最后一點力氣把桌面清理干凈,沒心思填補肚子,沒精力洗澡換衣服,連開門推窗都提不起勁頭。
三天兩夜不眠不休,繃緊的神思在躺上床那刻松下,紀慎語睡不解衣,急急見了周公。
雨后一冷再冷,晚飯煲了丸子砂鍋,飯后姜漱柳把單盛的一碗熱好,讓丁漢白端給紀慎語吃。丁漢白煩得很,老大不樂意地端出去,走兩步又返回:“把芝麻燒餅也拿上……”
他端著托盤回小院,驚奇地發現燈黑著。“紀珍珠?”他叫,將托盤放廊下,“我媽給你熱了湯,開門吃飯。
”
里面沒動靜,他不想像服務生似的:“擱下了,愛吃不吃。”
丁漢白揚長而去,鉆書房畫畫。畫到深更半夜,前情后事全都忘干凈,回屋睡覺聞見香味兒才清醒,再一看廊下的托盤,合著東西一直沒動?!
他徑自沖到門外,大力敲門:“開門,我還不信了,這是你家還是我家?”
敲了半晌,里面毫無反應,丁漢白收手一頓,驀然發慌。里面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紀慎語不會有什麼遺傳心臟病,死里面了吧?
“紀珍珠!”他大吼一聲,抬腳奮力一踹,門洞開后沖進去,聞見一股藥水的酸味兒……打開燈,房間整潔,平穩的呼吸聲從床上傳來。
紀慎語縮成一團,顯而易見的冷。
“真他媽……神秘。”丁漢白走到床邊,扯開被子給對方蓋上,這才發現紀慎語沒換睡衣,臟著臉,眼下烏青面頰消瘦,雙手斑駁帶著印子。
他擰濕毛巾在床邊坐下,撩了滿掌細軟發絲,順著額頭給紀慎語擦臉。下手太沒輕重,鬼吼鬼叫都沒把人吵醒,竟然把人給擦醒了。
紀慎語臉皮通紅,疼得齜牙:“我不敢了……”
丁漢白停手:“不敢什麼了?”
紀慎語合著眼迷糊道:“不敢偷吃了。”
原來把丁漢白當成了紀芳許的老婆,還以為那疼勁兒是挨了一耳光。“師母給你擦擦。”丁漢白氣得變聲,又胡亂蹭了蹭,然后給紀慎語擦手。
謹小慎微,總怕稍一用力會把那指頭擦破,丁漢白端詳,尋思這手是干了什麼變成這樣?良久一抬眼,竟發現紀慎語明明白白地醒了。
正茫然地,靜悄悄地看他。
丁漢白擱下那只手:“你餓不餓?”
看對方點頭,他又說:“我給你變個魔術。”
紀慎語閉眼聽見丁漢白起身,聽見腳步聲離開臥室,復又返回。等丁漢白讓他睜開眼,他看見床頭放著一碗丸子湯,還有倆燒餅。
丁漢白回去睡了,什麼都沒問。
雨又下起來,紀慎語恍惚忘記了揚州的風景。
第13章 竹籃打水一場空。
丁漢白這人好不過一宿,前晚貼心地給人家擦臉端飯,第二天睡醒就來砸門問話。沒辦法,他的好奇心吊了好幾天,勢必要弄個明白。
紀慎語被砸門聲擾亂清夢,直往枕頭底下鉆,而后門外的土匪把門踢開,沖進來,咚的坐到床邊,隔著被子推他。
“趕緊起來。”丁漢白手大勁兒更大,往紀慎語后腰一按,居然有骨頭的嘎吱聲,“你悶屋里這幾天都干嗎了?不交代清楚這禮拜別想洗澡。”
紀慎語反手捂著腰,聽見“洗澡”立刻還嘴:“那我去華清池,我蒸桑拿。”
他翻身坐起來,褪去惺忪態,滿是睡飽后的清明。丁漢白離他半臂距離,傾身嗅一嗅,皺眉瞪眼:“你都有味兒了!酸的,我吐了!”
那人語氣神情太逼真,仿佛嘴巴再一張合真要吐出來,紀慎語的臉刷一下變紅,窘迫難堪,在被子下捏著衣服猶豫:“我沒出汗,我現在就去洗澡。”
丁漢白來一套川劇變臉,抬手攔住:“說了不讓洗,先交代你這幾天偷偷摸摸干什麼了。”
話又繞回來,紀慎語也分不清自己是真有味兒,還是丁漢白誆他,彎腰從對方手臂下一鉆,光腳立在地板上:“我關上門愛干什麼都行,師父都沒管,你更管不著……”
丁漢白一聽就火:“少拿丁延壽壓人,不頂用!這是我的院子,你干什麼都受我管教。”他站起身,將對方迫得后退,“玩兒神秘是吧?今天開始不許去前院吃飯,就關上門在這屋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