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不是很久罷,”畢紹朝姜恒望來,笑道,“還不到半年。”
姜恒心里好笑,朝趙聰打過招呼,兩名國君神態自若,一眾隨行的梁臣與鄭臣卻已恨死了雍國,看見雍軍,只恨不得將其剝皮拆骨,自然沒有好臉色。
龍于帶來了四千兵馬,進駐于城中,衛賁則率領兩萬御林軍,把守住城內各要地。
太子瀧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問候罷,自己父親滅了梁國,讓畢紹與他的朝廷流亡他國,又殺了太多鄭人,難不成問一句“你們還好嗎?”那當真是赤裸裸的諷刺。
“天冷路途難走,”太子瀧最后說,“我也沒想到,會下這麼大的雪。”
“不礙事。”畢紹倒是很大方,擺擺手,又朝趙聰道,“這位就是雍王。”
趙聰與汁瀧以國君相見,互行一禮,眾人忽然無話。
“遠道而來,”最后還是曾嶸救了場,說道,“兩位陛下辛苦了,請隨我來。”
姜恒使了個眼色,示意汁瀧不必太介懷,別人既然來了,就是有誠意談判的。
“姜大人。”
臣子隊伍經過姜恒身邊時,一個溫柔的女聲叫住了他。
“呀!”姜恒笑道,“流花!”
流花正在隊伍中,半年前,太子靈決定留下與濟州共生死那天,眾人便決定將畢紹送離國都,讓他帶著鄭國的太子趙聰與公主趙慧,為鄭保留這最后的骨血。當時姜恒提議,叫流花也跟在畢紹身旁,以照顧小太子與公主。
流花雖然不舍,卻知道留在城內幫不上忙,天亮時來朝姜恒、耿曙辭行,當時王宮內卻忙得一團亂,姜恒顧不上見她。如今她又回來了。
這天她身穿華服,發簪下垂著金步搖,衣袍繡有梁國的圣獸黃龍,姜恒注意到這細節,頓時震驚了。
“你……流花?”姜恒試探地問她。
“這位是梁王妃,”龍于說,“你還不知道。”
流花臉色微紅,朝姜恒笑了起來,姜恒才意識到,流花陪伴梁王畢紹逃亡,多半是兩人同生共死,心生情愫,繼而定下終生之事了!
“恭喜!”姜恒馬上笑道,“還未來得及為你準備賀禮呢!”
流花問:“你哥哥呢?”
姜恒解釋了一番,讓流花不必擔心,流花卻聽得面有憂色,姜恒知道她在擔憂耿曙,龍于便安慰道:“無妨,聶將軍向來用兵如神,區區代人,不會讓他吃敗仗。”
姜恒送走了流花,并約定在會盟前見面談談。信報匆忙趕來,告知耿曙已抵達漢中腹地,初步探明了代國的軍力布置,等待朝廷的下一步指示。
汁瀧把軍報交給曾嶸,讓他馬上召集臣子開會,傍晚又傳來消息——羋清到了。
郢國如今以長公主羋清為尊,熊耒與熊安兩父子暴斃后,郢國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名二十歲的新太子,名喚熊丕。熊丕模樣清爽俊朗,顯然在繼任時由士族專門教導過,穿上太子服似模似樣,眼神卻暴露出了他的緊張與不安。
“姜太史,好久不見了。”羋清把手搭在熊丕手背上,款款下了馬車。
“公主殿下。”姜恒朝她行禮,又道:“太子殿下。”
熊丕點了點頭,望向羋清。二人名義上是姑侄,卻全聽羋清的,如今羋清在郢地已是獨攬大權,說一不二。姜恒想起往昔,他與羋清只有寥寥幾言之緣,這位公主更差一點成為了雍國王后,汁琮死后,她就是當下的太后了,不過棋差一步,足見造化弄人。
汁瀧對熊耒與熊安之死,適當地表達了哀悼之情,這畢竟不關雍國的事,別人是在自己家里暴斃的,不像在梁王面前怕說錯話。
羋清亦哀慟幾句,進入洛陽宮中住下,姜恒這一天的事兒才算到此結束,回到正殿時,汁瀧忽有感慨,說道:“他們竟是都來了。”
姜恒說:“你原以為不會有人來麼?”
汁瀧說:“都相信你,也是給你面子。”
“給金璽面子罷了。”姜恒看了眼案上的金璽,說道,“不得不來,事情總要解決的,否則要怎麼辦呢?不想打仗,就必須和談。來,我看看咱們的哥哥……說了什麼。”
姜恒展開信,坐在天子案一側,汁瀧則坐在另一側,兩人都沒有奪天子位而坐。姜恒讀完軍報,再看曾嶸另附的行軍之議,知道已經解決了,便伸了個懶腰。
“沒事就早點歇息,”界圭在旁說,“再過幾日,還有忙的時候。”
界圭那話,是在提醒姜恒,汁瀧卻誤以為界圭在催促自己,打趣道:“我都是國君了,你還管我睡覺?”
姜恒看了界圭一眼,界圭也沒有分辯,只走到一旁坐下。
“睡不著,”汁瀧說,“這幾日里,想到面對三國國君,便忍不住緊張。”
“沒什麼好緊張的,”姜恒笑道,“都是凡人,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你怕他們,他們還怕你呢。”
姜恒自然知道汁瀧也是國君,所謂畏懼,大多因為他的父親滅了別人的國,在心中橫沖直撞的,無非“仁義”二字,就像一根刺般。說來也奇怪,上到國君,下到百姓,每個人都同意弱肉強食的說法,大爭之世,你不去殺別人,別人就要來殺你,所以總得先下手為強。
但風戎人常說,雍人沒有神明,所以無所畏懼,這點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