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有不少侍衛, 在這里做荒唐事若被撞見了, 定會傳揚開去,耿曙還是識分寸的。
姜恒今天話很少, 腦子里全是昨夜之事, 一切仿佛變得不一樣了, 又似乎并無多大區別。曾經的耿曙又回來了,他們的相處自多年前起,便從未改變過。
“怎麼?”耿曙問,為姜恒穿好衣服,牽著他去東宮用早飯。
“沒……沒。”姜恒眼神帶著少許閃躲,十分不自然。
“嘴角擦下。”耿曙示意姜恒。
姜恒:“……”
姜恒帶著很淡的淺笑, 耿曙又替他拉了下衣領,遮擋住他脖頸的紅痕, 姜恒眼里帶著責備之意, 邁進東宮主殿內。
他本想今日與太子瀧再議, 沒想到姬霜卻赫然在殿內, 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太子瀧正與姬霜隨口閑聊,曾嶸、曾宇兩兄弟列席。
耿曙只點了點頭,便徑自坐下。
“公主殿下。”姜恒行過禮, 笑了笑。
姬霜也淡淡一笑,說道:“姜太史。”
太子瀧朝姜恒道:“霜公主堅持今日就啟程回西川,恒兒,你好歹勸勸她。”
“也該回去了。”姬霜隨口道,“本只是前來吊唁雍王,既已出殯,多留無益。”
姜恒清楚姬霜已心知肚明,不過給雙方一個臺階下,以免鬧得太僵,曾嶸卻朝姜恒使眼色,意思是現在放她回去?還是把她扣下來?
太子瀧說:“公主真的不考慮麼?”
“殿下開玩笑了。”姬霜隨即笑了起來,帶著玩味的表情端詳姜恒。她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瞧過耿曙一次。
姜恒聽到這話,便知道東宮親自朝姬霜提親了,果不其然,遭到了她的拒絕。
太子瀧求婚被拒,不僅不覺得面目無光,反而像松了口氣般。
“殿下什麼時候走?”姜恒沒有挽留姬霜。
“現在就走。”姬霜忽然朝太子瀧道,“臨別時,我又想起一件事。”
太子瀧期待地看著姬霜,示意請問。
姬霜溫柔道:“姜太史為我姬家盡心竭力,打點天下多年,從不忘一統神州大業,乃是我天家忠臣,想朝雍太子討他回去,依舊為我朝廷辦事,你看行不?”
姜恒聽到前面半句便暗道不妙,太子瀧忽然一愣,耿曙卻驀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太子瀧轉念,正要婉拒時,耿曙卻收了笑聲,沉聲認真道:“那可不行,汁瀧說了不算數,我不讓。”
姬霜到得此時,終于朝耿曙淡淡一笑,答道:“開個玩笑則以。那麼,便告辭了,各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后會有期。”
太子瀧起身,姬霜卻很瀟灑,眼神里帶著孤高與清傲,仿佛在說:我給了你們最后這個機會。
姬霜離開后,東宮內一片寂靜。侍者上了早食,姜恒卻已無用飯的心情了。
“他們只有兩千人,”在那寂靜里,曾嶸最先開了口,“現在讓衛賁追上去,統統殺了不難。”
姜恒聞言沉聲道:“曾嶸,不可這麼做!”
曾嶸道:“一念之差,害人害己,姜大人,姬霜與李儺一旦活著回國,馬上就會對本國用兵!”
“她被你謀殺在半路上,”姜恒反唇相譏道,“李霄就不會對本國用兵了麼?”
“殿下,”曾嶸判斷問題趨利避害,顯然昨夜已朝太子瀧再三提出過建議,此刻勸說道,“絕不能放虎歸山,殿下!”
太子瀧深吸一口氣,這人間的難題實在太多,他又是初接任國君,倉促之間尚無法接受先是朝一名妙齡女子求婚,求婚不得又要把她謀殺掉的此等行徑,汁琮或許會這麼做,但他絕不會。
“現在不是講仁義的時候。”曾嶸道。
太子瀧沒有說話,額角淌下汗來。
曾嶸與姜恒對視,姜恒沒有朝耿曙求助,耿曙向來不管,讓他殺誰他就拿著劍去殺誰,姜恒決定的事,他自然無條件接受與擁護。
“你要權衡利弊,”姜恒說,“曾嶸,咱們就把利弊攤開來說,代國有多少兵?二十萬,全部打過來,雍國能不能一戰?自然可以。”
曾嶸:“這是沒有必要的。你明知道她會引軍來攻打大雍,不先下手殺了她,反而等待新戰事的到來!”
“但是她現在什麼都沒有做!”姜恒說,“你要用什麼名義殺她?!今天除掉她,換來的是什麼?你還想不想開聯會了?誰還敢來開聯會?!曾嶸,這是先王會做的事,我們不能再按這條路走下去了!”
太子瀧最終道:“讓她回去罷。”
曾嶸嘆了口氣,最終讓步道:“既然不除掉她,就派兵保護她,安全回到代國,不能讓她出事。”
畢竟如今各國局勢復雜,若姬霜與李儺在中原有個三長兩短,問題只會更麻煩。
姜恒說道:“那是自然,曾宇,你去罷。”
曾宇飲過茶,起身辭行。耿曙想了想,道:“我去送她。”
“我去吧。”姜恒改口道,他突然覺得,耿曙與太子瀧應當有話想說,或許某些事,需要在此時告一段落。
姬霜以天子后人吊唁的名義,親自來到安陽,聯姻俱是密信,是以哪怕連雍國朝野亦無人知曉。不少梁、雍乃至中原人看見這名公主的歸來,紛紛跪地痛哭,安陽度過了汁琮死后,至為熱鬧的一天。
百姓心系前朝,哪怕天下分封日久,姬家隕落亦有七年,中原人心依然思故,送行的隊伍從安陽城內主街道排到城外,又有不少人追隨在姬霜的車隊之后,浩浩蕩蕩,排開近一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