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耿曙不會與他開玩笑,太子瀧予他絕對的尊重,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麼我們來想想,”太子瀧說,“如何安撫霜公主,是否有別的辦法。”
曾嶸說:“只能請她來當王后了。”
“開戰罷。”姜恒說,“她不能當王后,也不會當,否則一定會外戚坐大。”
周游忍不住道:“姜大人,當初要休戰和議是你,如今要開戰也是你,什麼都是你說了,要臉不要?”
姜恒從來就沒將周游視作對手過,反唇相譏道:“周大人,如果成婚的人是你,自然就輪到什麼都是你說了算了。”
眾人自然明白姜恒之意,現在有資格聯姻的就兩個人,一是耿曙;二是即將成為國君的太子瀧,只要當事人不答應,別人說什麼都沒有用,既然決定權在他們身上,自然由他倆說了算。
曾嶸道:“限制李氏入朝,尚能控制。還是有利的。”
這是赤裸裸的權力分配,所有人都不能再藏著了,必須將話挑明了來說,太子瀧與姬霜成婚,接下來有何好處,又有何壞處?
周游沉聲道:“下一代國君,將是名正言順的天子,這就是唯一的好處。”
姬霜為如今姬家唯一的后人,她與太子瀧的孩兒,也將擁有神州的繼承權,大爭之世將在他們孩子的誕生之下徹底落幕,迎來五國全新的一統。
太子瀧朝姜恒說:“我記得當初天子將金璽交到你手里時……”
“你想成婚麼?”姜恒忽然道。
所有人都在分析利弊,一如面對耿曙時,卻唯獨沒有人關心,當事人自己的意愿,自然,也無人關心姬霜的意愿。
太子瀧避而不答,反而笑道:“身為國君,自當有不容辭之事。
”
“此非王道。”姜恒沉聲道。
眾人鴉雀無聲,姜恒說:“變法之初,你我便立下誓言,要讓國人擁有自己的選擇,你身為國君,尚且無法自主,又如何讓你的百姓自主?”
“更何況,”姜恒朝眾人說,“天子讓我拿著金璽,扶助任何一國國君,消弭大爭亂世,甚至在沒有合適人選的前提下,可自立為天子……”
這話一出,眾人嘩然,然而姜恒明亮的聲線將議論聲壓了下去。
“……卻唯獨沒有提到任何姬家的后人。”姜恒道,“王道不以血脈傳承,甚至與金璽毫無關系,王道在誰的身上,誰就是天子。關鍵在于你堅持什麼。”
“代國雖兵力眾多,”耿曙在門外說,“雍人卻也不怕他們,讓他們來就是了。”
太子瀧嘆了口氣,望向姜恒,眼神里帶著幾分落寞。
“再議罷。”太子瀧說,原本他今天已下了決定,準備替耿曙去成婚,讓姜恒來的目的,正是希望耿曙抑或姜恒能說服姬霜,給雙方一個臺階下。
但現在看姜恒的堅持,太子瀧意識到也許這不是最好的辦法。
“恒兒留下。”太子瀧說,“哥,你也回去罷。”
臣子們紛紛散去,門外的耿曙也走了,姜恒依舊站著,安陽宮內,落日余暉照在二人身前,國君案前放著另外半塊玉玦,姜恒走上幾步,看著那玉玦。
那本該是他的,但他從未擁有過它,甚至沒有短暫地持有過它。對他而言,至為熟悉的,是耿曙身上的另一塊陰玦。
陽玦看上去是如此陌生。
這些日子里,姜恒自己也想過,如果現在他是太子,他會不會為了天下最終的歸宿,與姬霜完婚?就像陽玦本該屬于他一般,這個難題原本也屬于他。
太子瀧說:“我可以替咱們的哥哥去做這件事。”
“你喜歡過誰麼?”姜恒忽然道,“哥,你心里有沒有喜歡的人?你要和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
姜恒自始至終都很清楚一件事——太子瀧是他的堂兄,他與他是血緣之親,哪怕他的父親與姜恒不對付,但人既已死,便都過去了。
他們是兩兄弟,就像姜太后說的,汁瀧是他的家人。他只比他大上一歲,他們初見那天,太子瀧的內心甚至比姜恒更天真,但這些年里,他始終在扮演一個不熟悉的角色,演得已快失去了自己。
太子瀧安靜看著姜恒。
“沒有。”太子瀧最后道。
姜恒說:“你未來的路,還有很長。”
“我爹不怎麼喜歡我娘,”太子瀧勉強笑了笑,說,“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真正喜歡的兩個人在一起,該是怎麼樣的。”
姜恒低聲道:“哥。”
“沒關系。”太子瀧笑道,“有時我覺得,你竟不像我的表兄弟,反而像親兄弟一般,就連哥哥都不曾給我這感覺。”
太子瀧又拍了下姜恒的肩膀,說道:“不過后來,我漸漸知道了,因為聶海他很愛你。那四年里,我知道他每一天都在想你。你回來以后,他看著你的眼神,與看著任何一個人的都不一樣。他的神采變了,人也變了,話說得更多了,不再像那些年里一般,像個冷冰冰的塑像。”
姜恒沉默不語,太子瀧說:“今天聽他的話,我就知道,他遲早會這麼告訴我。心里反而落下了一塊石頭。”
姜恒離開正殿內時,仍想著太子瀧所說的話。
耿曙站在燈下,抱著胳膊等待他,聽見他過來時,朝他望來。
“汁瀧怎麼說?”耿曙道。
“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