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在一旁等著,問:“不舒服嗎?”
姜恒搖搖頭,一臉茫然。
“那是你的真心話?”姜恒說。
耿曙走在前頭,與姜恒距離三步,“嗯”了聲,又道:“我沒有勉強你,只是告訴他們,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我以為你……”姜恒說。
“以為我什麼?”耿曙回頭道。
姜恒搖搖頭,說:“沒什麼。”
耿曙在市集上重新買了葉束,與姜恒上得山頂,走進墓園里去,放在母親的墓碑前。又與姜恒一前一后,回到墓園下的山腰前。
梁國的食肆重新開張,雍在姜恒的計劃下,予以梁地最寬限的稅賦政策,大小商家,一律免稅三年,以吸引塞外之人到中原來做生意,集市、民生、耕作猶如雨后春筍,開始陸陸續續地復生。
“吃面麼?”耿曙找了角落里的地方,雙眼卻依舊十分警惕,掃視周遭后確認沒有危險,才讓姜恒坐下。
“好。”姜恒已經有很久不曾與耿曙這麼獨處過了,楓葉從山上輕飄飄地落下來,掉在桌上。
他不太敢直視耿曙,尤其經歷昨夜之后,那場面總揮之不去——哪怕他現在正襟危坐,一襲漆黑武袍的領扣系到脖頸,胸膛挺直,以暗錦雍服裹著強健的身軀,姜恒腦海中仍浮現出那時耿曙全身的模樣。
耿曙分給姜恒筷子,說:“昨天晚上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姜恒臉上紅了起來,說。
耿曙忽然笑了起來,用筷子輕輕刮了下姜恒的頭,說:“我喝醉了,你別往心上去。”
姜恒的臉更紅了,望向耿曙,耿曙眼里帶著笑意看他。
“昨夜我……”耿曙正在艱難措辭,姜恒便沒有打斷他。
“昨夜我想起許多事,”耿曙最后下定決心說,“我不該那麼說,恒兒。
你是為了我,才回到雍國的,你的志向、抱負都是因為我。”
姜恒低聲說:“是的,你總算想起來了。”
兩人沉默片刻,這也是姜恒這些天里之所以難受的原因,從他進入海閣,并決心協助國君,一統神州之時,他最初的念想就沒有變過。
耿曙又道:“要不是我想回雍,就沒有眼下這麼多麻煩了。我一直知道,恒兒,正因為這樣,我才……我才……”
姜恒明白耿曙心里放不下,他總覺得他害了他倆,因為他,姜恒來到雍國,并面臨諸多困難;因為他,姜恒才被汁琮追殺;甚至因為他,姜恒失去了小時的胎記,乃至如今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
“不是這樣的,”姜恒輕輕地說,“我想要的,其實不多,你一直知道。”
耿曙抬眼看著姜恒。
“只要與你在一起,做什麼都可以。”姜恒低聲說道。
耿曙忽然笑道:“那,做那件事可不可以?”
姜恒臉更紅了,表情里帶著慍怒,皺眉看耿曙。
耿曙自知失言,昨夜他一時頭腦發熱,又在山澤與郎煌的攛掇下多喝了幾杯,過后馬上就后悔了。
“我不說了……”
“你若真想,”姜恒低聲說,“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也……沒什麼。”
耿曙:“!!!”
耿曙竟是脖頸通紅,說道:“你……恒兒,你……”
姜恒心里突突地跳,血液直朝臉上撞,從小到大,他與耿曙坦誠相對的時間多得數不過來,直到他們長大重逢,尚能習慣彼此的身體,姜恒對此從未有過任何的罪惡感。
甚至在第一次看見趙竭與姬珣以那種方式結合在一起時,姜恒也不覺得這是什麼丑事,仿佛那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一種羈絆,必將如此,猶如魚在水中,鳥在天上,天地相合,始終是件美好的事。
就像“萬物與我合一”的歌謠。姜恒甚至將它理解為,當感情到了極致,他們便將自然自然而達到這合一的境界。
可他在抗拒什麼呢?姜恒注意到,耿曙已經很久沒有自稱“哥哥”了,他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這個稱呼,換成了“你”“我”。
“看不開的是你,”姜恒忽然說,“是你,哥,你知道嗎?”
剎那間姜恒說出了關鍵,終于在這場只有兩個人的戰役里扳回了上風,那一刻戰局頓時逆轉。
“我與從前有區別麼?”姜恒又加了一記絕殺,直到他知道自己身份后,離開姜家大宅,他仍是像之前一般對待耿曙,他依舊會親吻他,不管他是不是他的哥哥。但耿曙卻很在意,開始漸漸地疏遠姜恒。
面上上來了,耿曙用筷子挑了下,卻沒有吃,抬眼看著姜恒,帶著不敢相信的神色。
“我問你,”姜恒說,“哥哥。”
“我不是你哥了,”耿曙低聲說,“恒兒……”
“不,”姜恒說,“你還是。”
耿曙不明姜恒之意,姜恒聲音雖輕,語氣卻很堅決:“如果咱們還是兄弟,我再沒有別的身份,你還想這麼做嗎?”
耿曙突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竟有點結巴起來。
“你……你是說……恒兒……”
“如果你是我哥,”姜恒低聲道,“你愿意,我當然也愿意,你讓我做什麼都愿意。如果你將自己當作另一個人,我怕我……辦不到。”
耿曙不明顯地吞咽了一下。
“我明白了,恒兒。”耿曙低聲答道,“我只是……不想勉強你。”
“你為我做什麼事時,”姜恒說,“我有說過不愿勉強你的話麼?”
“沒有。”耿曙答道。
那是天經地義的,他們一方需要時,便會朝另一方提出要求,彼此從來就是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