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姬霜說,“你是不是很疑惑,究竟是誰,將你們兄弟倆身世告訴我的?”
耿曙說道:“這些年來,我早已有了答案,不過你愿意親口說,我仍然愿意聽聽。”
“你是不是以為是趙靈?”姬霜嘴角浮現出諷刺的笑容,答道,“不,是汁琮。”
耿曙動作一頓,當初他就往這個方向猜過,只是無從確認。
太子瀧寢殿中,姜恒折上書卷。
“你們因為這樁婚事吵架了?”太子瀧忽然問道。
他也不知道為何,與姜恒獨處時總是覺得很輕松,姜恒比家人更像家人,比起耿曙,太子瀧感覺姜恒更像他的兄弟,雖然兩人是表親,卻總是很默契。
“你看出來了。”姜恒笑了笑,說。
“跟在父王身邊,”太子瀧說,“總習慣看他的眼色,哥哥有時就像父王一般,這還是能察覺到的。”
姜恒說:“有一點,卻不全因此事。”
太子瀧說:“那麼他想娶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兒呢?”
這個問題姜恒實在無法回答,尤其在太子瀧面前。
但過了一會兒,太子瀧沒有得到回答,卻想起了另一件事:“我們如果與代國開戰,能有多少把握?”
姜恒說:“如果代國不承認聯議的話,只有戰爭一途。將有成千上萬的百姓因此而死。”
太子瀧嘆了口氣,苦笑道:“有時候我總在想,如果我生在一個尋常百姓家,父王不需四處征戰,是不是我這一生,能過得快活點兒。”
“我也以為我生在尋常百姓家。”姜恒笑了笑,又道,“可是你看,結果呢?沒有僥幸,戰亂之中,該失去的一樣會失去,只會比現在更糟。”
“你是為了哥來的。”太子瀧說,“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不太喜歡雍國,不喜歡父王,父王也不喜歡你。
”
姜恒清楚太子瀧一定看得出來,哪怕他看不出自己每次頂撞汁琮的怒火,也能從汁琮待他的態度察知一二,最后汁琮甚至喪心病狂,撕破臉將他劃入“叛臣”行列,太子瀧已明白到父親與姜恒,早已勢同水火。
“可我很喜歡你,”太子瀧說,“你沒有私心。”
“有的,”姜恒笑道,“是人都有私心,我當然也有,我唯一的私心,就是咱們的哥哥。否則當年又怎麼會因為他,來到雍國?”
“是啊。”太子瀧嘆了聲,點了點頭,忽然又輕輕地問:“為什麼?恒兒,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姜恒倏然靜了。
太子瀧道:“那些日子里,哥與父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與此同時,姬霜的寢殿內。
“為什麼?”姬霜同樣帶著疑惑,“我想不通汁琮殺你倆的緣由,雖然一年后,姜恒于落雁推行變法,確實觸及了那自高自大的暴君的逆鱗……但此事之前,他們只見過一面,以汁琮的氣量,不會殺他才對。”
“因為他想確保,”耿曙說,“我唯一效忠的人,是汁瀧,我將成為合格的耿家后人,當汁家的守護者。恒兒是唯一的變數,他還活著,我就絕不會全無保留地聽汁瀧的話,這很難懂?”
姬霜帶著笑意,審視耿曙。
“我記得姜恒說過,”姬霜說,“他并不太喜歡雍國。”
“是的。”耿曙說,“當初,他若不是為了我,不會投身雍……”
剎那間,耿曙停下,想起了什麼。
姬霜仍安靜地、漫不經心地等著,殿內落針可聞,耿曙靜了很久很久,久得她以為耿曙突然暴斃死了。
“子淼殿下?”姬霜示意請繼續說。
耿曙依舊十分安靜,這些年里,他甚至早已忘了,姜恒為什麼會投身雍國,為什麼會有消弭這大爭之世的抱負,為什麼哪怕被汁琮設下天羅地網追殺,亦從未朝耿曙表達過憤恨,哪怕在知道自己身世之時,最終亦釋然一笑。
“他是為了我而來的,全是因為我。”耿曙喃喃道。
姬霜懶洋洋道:“嗯,上回見面時,他也是這麼說,他說‘因為我哥’。”
耿曙仿佛置身夢中,喃喃道:“他有他的志向……他曾以為我死了,其后便寄情于神州一統,讓天下百姓不再像我與他一般,家破人亡。如今,他仍在朝自己的志向努力。”
姬霜點頭,說:“那麼,我明白了,王子淼。”
“你想確認我,為什麼會點頭麼?”耿曙回過神,朝姬霜道。
姬霜的眼神十分復雜,她想說的耿曙早已知道,今夜她叫他來,只想確認一件事——你有沒有愛過我?你是因為愛我才娶我,抑或是為了你與姜恒的約定?
現在,姬霜得到了答案,說來可笑,天下大義、王道、興衰……歸根到底,落在他們的身上,只不過四個字:兒女情長。
“我今天有一樁交易,想與你做。”姬霜認真朝耿曙道,“汁家也該功成身退了,不過是個封王,又有何資格當天子呢?”
耿曙卻突然打斷了姬霜:“我原本也有一樁交易,想與你做。但現在不了。”
耿曙看著姬霜,姬霜忽然覺得耿曙的眼神令她有點畏懼,她只身來到安陽,只要耿曙配合,她便可快刀斬亂麻解決一切。
她將生下新的天子,這孩子,將會成為五國的主人、天下的主人,只要耿曙與姜恒配合,兄弟二人一文一武,除掉汁瀧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不了?”姬霜詫異道,“子淼!你在說什麼?!”
耿曙起身,不發一語,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