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賁行過禮,沒有說話。
“你欠我一個解釋。”太子瀧說。
衛賁帶著屈辱的神情。
太子瀧看著他,衛賁已經四十余歲了,比朝洛文年紀大,武藝亦有所不如,更別說與耿曙比。衛家這些年里正在迎來大貴族注定的命運,一年比一年衰落,后繼無人。衛家沒有像曾家一般有才華耀眼的文官,亦不如耿氏有不世出的年輕才俊。
他的祖父尚在世時,衛家如日中天,掌控了近半個雍國。他的伯父汁瑯繼位后,限制了四大貴族的權勢,衛家意識到了危險,選擇低調。結果不小心低調過了頭,導致人才凋零,被曾家搶占了先機。
饒是如此,衛卓作為汁琮當年的伴讀,仍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
只要汁琮在位,哪怕成為太上皇,衛家就不會面臨危險。在四大貴族中有三家選擇東宮時,衛卓貫徹了他的路線,堅定不移地留在汁琮身邊。
若進展順利,待得汁琮一統天下后,衛家將是天子開國功臣。只是沒料到,一切都在一夜間被打碎了。汁琮驟薨,讓衛家頓時措手不及,當家主衛卓更是死在了安陽。
幸而汁琮念及衛卓的忠誠,還是為他鋪了子孫后路,在落雁一戰后,通過防事調動,讓衛賁擔任御林軍統領,官號為虎威將軍。
御林軍是天子絕對的自己人,他無數次朝著太子瀧暗示,衛家對王室擁有絕對的忠誠,必須善待衛賁的子孫。
太子瀧于是沒有把話說得太重,他仍然視衛賁為自己人,就像朝洛文、耿曙與姜恒一般。
“有些事,”衛賁說,“殿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
太子瀧皺眉,原本在他計劃里,衛賁無論說什麼,他都只會責備幾句,讓他別再說了,就此揭過。
但衛賁的回答,反而令他起了疑心。
“什麼意思?”太子瀧道,“這麼說來,孤今天反倒要問個清楚,還冤枉你了不成?”
衛賁注視太子瀧,太子瀧冷淡地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衛賁最后答道:“臣也不清楚,那道追殺令,是先王所下。”
衛賁清楚許多事,事實上衛卓早就暗示過他,甚至連當年的內情,衛賁也早已知道。但他不敢說,或者不敢在這個時候說,因為他摸不清太子瀧的脾氣,更說不清他會不會是下一個汁琮。
如果是汁琮,得知真相后,一定會下令讓他先設計殺掉耿曙與姜恒,再順便將他也一起滅口。
他需要試探太子瀧的態度,但對方的表現令他有點疑惑。
太子瀧似乎并不贊同汁琮行為,朝野中亦有父子離心的風言風語,這麼看來,衛賁需要更小心。
“所以你就朝他們下手了?”太子瀧不客氣地說。
這句話,簡直令衛賁無法回答,汁琮的命令,我還能違抗?!誰敢違抗?你敢違抗,因為你是他兒子!
“身為臣子,”太子瀧說,“什麼才是對主君的忠誠?就是在他做錯事時予以勸阻!人非完人,他讓你殺你就殺?有沒有問過為什麼?”
衛賁聽到這話時,更慶幸方才沒有把話脫口而出,父親生前之言半點不錯,太子瀧已經被荼毒了,他現在完全地倒向了姜恒,哪怕對方與外國串謀,害死了他的父親!
“是,陛下。”衛賁沒有爭辯,低頭道。
“罷了。
”太子瀧不喜歡責備人,更不希望看見臣子太難過,最后低聲道,“傳令軍中,不要再說這等話。”
“是。”衛賁淡淡道。
第181章 迎貴客
安陽城中, 山腰坡道高處滿是秋天的干爽氣息,有幾處廢棄的石雕, 背后則是梁國的宗廟。宗廟前種著一棵大樹,界圭在樹下坐了下來,為姜恒剝開炒銀杏,遞到他手里。
姜恒看見一個人影上了樹,知道那是耿曙,此刻耿曙正在樹上了望,以防最后那名刺客再來刺殺。
耿曙了望四周, 確認無事, 便坐在樹干上。
界圭在樹下坐著說:“剛剛我去太子那兒, 你猜我聽到了什麼?”
姜恒說:“今天可以不談國事麼?”
界圭笑道:“可以。”
但界圭已經說了,姜恒便忍不住, 問:“聽到什麼?”
界圭說:“姬霜已經啟程,往安陽來了, 反正嫁誰都是嫁,不如先過來看看情況。”
“那有人可得去接了, ”姜恒說, “還在這兒閑逛?”
耿曙沒有回答, 坐在那大樹的枝杈上,垂著一腳,手里剝著買來的烤銀杏,剝開一個便朝嘴里扔。
兩兄弟之間的沉默,界圭看在眼里, 早已心下了然。
“我有什麼能幫你的?”界圭朝姜恒道。
“沒有。”姜恒說,“這樣就行了。”
界圭想了想,說:“你說我若提出娶姬霜, 她愿意嫁我不?”
姜恒哭笑不得,反問道:“你自己說呢?”
界圭坐在樹根前,稍稍湊近姜恒,將自己傷痕累累的臉靠到他面前,帶著笑意說:“恒兒。”
姜恒不理會他。
耿曙動作一停,沒有說話。
“你許我這麼喊你的,”界圭說,“沒人的時候,樹上那個,算不得人。”
“哎。”于是姜恒應了。
“你覺得我老麼?”界圭說。
姜恒打量他。
“不老。”姜恒答道。
“你覺得我丑麼?恒兒,說實話。”界圭朝姜恒說。
“不丑。”姜恒認真地看著界圭,笑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