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換上鎧甲,與龍于各上戰馬,馳往城墻。飛火流星射入城中,無數宅邸正在火焰里燃燒,士兵涌上城墻,手持火油朝下傾倒。
第一撥攻城的軍隊來了十萬人,督戰的隊伍穿梭來去,姜恒快步蹬上城墻,看見翱翔于遠方的海東青,一個身影越過城墻沖上,龍于馬上彎弓搭箭。
“自己人!”姜恒馬上認出了那身影,制止龍于。
界圭登上城墻,喊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已有雍軍沖上城頭,他們穿著雍人的鎧甲,卻是汁琮從中原臨時招募來的新軍,他們充當死士隊伍,在自己人的箭矢之下死戰不退,沖上城墻。
“汁琮來了嗎?”姜恒如今最怕就是自己的判斷失誤。
“我不知道!”界圭說,“太后讓我來找你們!”
界圭抽劍,守在了姜恒身邊,姜恒朝龍于一點頭,龍于便知姜恒安全無虞,徑自前去領軍鏖戰,城墻上、城墻下尸體堆成了小山。姜恒來不及朝界圭解釋,飛奔過城頭,射出一枚燃燒箭矢,飛往天際。
城中占據了屋頂的所有士兵紛紛射出火箭,第一波箭雨覆蓋了城外,緊接著,潯東城門打開,龍于率軍殺出。
龍于少年成名,一戰而退郢國十萬大軍,如今年過四旬,正當盛年,汁琮的部隊確實遭遇了勁敵。
“你哥呢?!”界圭持劍跟在姜恒身后,隨時為他斬殺翻上城墻、朝他撲來的敵軍。
就在這一刻,雍軍突然鳴金,收兵。
“在那兒呢。”姜恒示意界圭朝遠處看。
雍軍后陣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借風勢,朝著平地上的營帳席卷而去,城門口的威脅暫時退了,龍于率軍成功地壓住了戰線,推到城墻下一里開外。
“夠朝洛文受了。”界圭說,“沒想到居然是你倆在帶兵,這輸得不冤。”
“你……”姜恒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過往的許多事。
界圭神秘兮兮地做了個手勢,他丑陋且滿是傷痕的容貌,在這溫暖笑意面前,竟是顯得無比英俊。
他示意“噓”,不必再多說了。
姜恒會心一笑,界圭忽然說:“可以讓我抱抱你麼?”
姜恒安靜站著,界圭抬起一手,輕輕地把他朝自己攬了一下。
“怪難為情的。”界圭又自言自語道,“算了。”
彼此都有點尷尬,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姜恒有許多話想朝他說,然而那個“謝”字實在太輕,甚至侮辱了他。
界圭在這暗夜里,靜靜地看著姜恒。
“我爹他……”最后,姜恒說,“如果我是他,我會好好待你。”
界圭別過臉去,攻城的火光映在他的側臉上,他淡淡道:“不打緊,我心甘情愿,他原本待我就很好,只是我們注定走不到一起去罷了。”
“當年……”姜恒又輕輕地說。
“我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界圭說,“太后也想不明白,你說,你爹是死在他的手上麼?”
姜恒驀然一凜,他只想朝界圭表達謝意,沒想到,這件事,卻困擾了他許多年,舊事重提,令他們的對話也變得凝重起來。
“你沒有證據。”姜恒說,“太后也沒有,汁琮哪怕有弒兄的念頭,但只要沒有證據,就不能給他定罪,何況在那個時候,若再殺了他,雍國、汁家就全完了,興許我爹真的是病死了呢?畢竟殺我爹,與起意殺我一個繼承人,原本是兩樁事。”
“我沒有。”界圭認真答道,出神地說,“否則我管他什麼雍國江山,什麼血脈承續,十九年前,我便拔劍捅了老二,再抹了脖子,落得個干干凈凈。
”
姜恒說:“你沒有錯,不要怪罪自己。”
“也是。”界圭勉強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頭,像是想伸手來勾姜恒的下巴,逗他玩,卻終究忍住了,又自言自語道:“尚好,你還活著。我曾經不怎麼喜歡你,最先我沒有為了你,而去殺汁琮的理由,這話,你聽了不要怪我。”
姜恒笑道:“我知道。”
界圭在一開始當然對他喜歡不起來,他是姜晴的孩兒,對界圭而言,姜恒的存在意味著他失去了汁瑯。汁琮想殺他姜恒,構不成他為之拼個你死我活的理由。
片刻后,界圭緩緩道:“但現在不一樣了,你很像你爹,他若想再來殺你,就怪不得我也要動手了。也許不會太快,刺客想殺人也要等待時機,你懂的,但我答應,你若死了,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姜恒笑了起來,說:“還沒到那一步呢。”
雍軍第一波強撼無功而返,大軍如潮水般退去,短短三個時辰內,城墻下至少死了兩萬人,而真正的主力還遲遲未曾出動。
耿曙臉龐被熏得漆黑,回來了,姜恒馬上給他換掉易容面具,除去偽裝時,耿曙英俊的容貌再次一亮。
耿曙看見界圭時絲毫不奇怪,問:“主力部隊都是什麼人?”
“風戎人。”界圭道,“太子瀧有麻煩了,你們最好想想辦法。”
耿曙與姜恒對視一眼,姜恒首先細問了界圭,得知南征的主力部隊俱是風戎人,由朝洛文與孟和帶隊,陸冀親自督軍,而曾宇所率的親軍尚在照水。
這與他所推測完全符合。
“汁琮呢?”姜恒問道。
“我不知道,”界圭說,“我直接來了潯東。”
“我沒見著他。”耿曙說,“我幾乎就要抵達大營了,他沒有出戰,王帳多半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