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令解登時啞口無言,姜恒又道:“正因我投身鄭時,對鄭國絕對忠誠;我到了雍國,更是毫無余地地為雍國考量,如今我再來了鄭,想必各位當可相信我。”
太子靈說:“不錯,姜先生昔日為咱們去刺殺汁琮的義舉,大家總是有目共睹的,雖然最后天不如我愿,至少我相信姜先生。”
“朝三暮四,”諸令解又道,“恕我不能信他們,你們就是雍國的走狗!”
“你認錯麼?”左相邊均這時出來打了個圓場,說道,“汁琮猶如虎狼,你二人成了虎狼爪牙,出關啟戰,這是赤裸裸的侵略!”
姜恒只覺十分好笑,耿曙卻聲音沉穩,擲地有聲。
“你認錯麼?”耿曙反而道,“你鄭人挾持天子不成,屠殺洛陽百姓,逼死天子與趙將軍!當初的賬,我正想找你們好好算一算!”
霎時間所有人再次大嘩,太子靈清了清嗓子,眼前局面已演變得無法收拾,事實上他考慮過最壞的情況,卻依舊輕視了仇恨的力量。
“你認錯麼?”耿曙的聲音再一次壓住呵斥與謾罵,朝太子靈喝道,“你輕啟戰事,強攻落雁!”
“坐視汁琮不管,”諸令解怒吼道,“他就不會出關?!汁琮就是個狗娘養的!”
剎那朝廷中群情洶涌,姜恒正想開口說句話,梁王畢紹已包裹好了傷口,聲音輕輕的,再次傳來。
“我認錯,”只聽畢紹認真地說,“當初洛陽之變,是我之錯。”
春陵老淚未干,聽得梁王此言,剎那驚慌道:“王萬不可這麼說!何錯之有?當年您只有五歲!”
姜恒再次與畢紹對視,殿內靜了下來,只聽畢紹又道:“逼死天子,攻陷洛陽,乃是我之大錯。
亦是五國之過,汁雍亦然。”
這是姜恒第一次聽到,在洛陽事變之后,五國之中第一次有國君出來直面當年之過,并承擔了責任。
姜恒點了點頭,望向太子靈。
太子靈釋然一笑,說:“我也認錯,當年之舉,乃我之過。”
孫英咳了聲,進攻洛陽時,老鄭王仍在,也是朝中的一致決定,必須搶到天子,絕不能讓姬珣落入汁琮手中,太子靈又有多大能耐,去左右天下的必然之勢?
姜恒說:“如此……”
耿曙聽到兩人表態,說道:“那麼,我也認錯,所托非人,是我之錯。如今,我與弟弟,正是前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氣氛終于緩和下來了,與席者俱是飽讀詩書之人,恢復理智之后,誰都清楚,如今天下困局,又怎麼能怪在姜恒與耿曙身上?哪怕當初琴鳴天下的那場殺戮,亦不該讓他們來背負這血仇,歸根到底,俱是一場悲劇,所有人身不由己,被卷入其中的悲劇。
“那麼我們現在,”姜恒走到耿曙身邊坐下,說,“總算可以好好談談將來了。”
“誰的將來?”畢紹又說。
“梁的將來、鄭的將來,五國的將來,以及天下的將來。”姜恒說。
耿曙于是不再發話,只沉默地注視著手中之劍。
“你們放出了一頭無所不食的饕餮,”諸令解說,“如今當可好好看下,它會做什麼了。”
太子靈朝姜恒說:“你們點燃了一場大火,若不及時阻止,它將燒光天下。姜先生,如今我仍然相信,這場火只要傾盡全力,仍可以被撲滅,只是我們將付出更多的代價。”
姜恒想了想,說:“還是按老規矩,咱們先聽聽,汁琮做了什麼罷。
我相信鄭王不可能沒有任何情報。”
太子靈便示意左相邊均回報情況,姜恒確實秉承了他一貫以來的思路,沒有上來便高談闊論,他們需要了解情報,所有的、關于雍國的情報。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本該如此。
只聽邊均咳了兩聲,慢條斯理道:“汁琮如今已占據了大半個中原,洛陽、安陽、漢中、捷南、嵩縣琴川一帶,盡在他掌握之中。三日前,曾宇率軍南下,開始攻打照水城……”
與姜恒想象中的速度差不多,這也是他尚在落雁時,所商討的南征大計。
接下來,長江會阻住汁琮的腳步,江州易守難攻,汁琮缺水軍,不會去啃這硬骨頭,最好的路就是沿潯水三城,取潯東、潯北、潯陽,入侵越地,再順長江掉頭往東北,繞過崤關,進入鄭國。
一城失,城城失,南方四國僵持百年后,只要一地首先告破,便會迎來連環崩塌。
龍于的軍隊駐守崤關,此時若抽調軍隊回援,汁綾便可輕而易舉攻破崤關,屆時濟州將更危險。
比起戰事推進,姜恒更在乎的,反而是已被納入雍國版圖后的城池,百姓現狀如何。邊均的情報簡直讓他覺得,事情不能再糟了。
雍國開始遷都,目標卻非洛陽,而是安陽。落雁城派出了浩大的遷徙隊伍,趁夏季進入中原腹地,安陽成為了新的王宮,雍國百姓也紛紛遷進了梁國境內。遷都議程在任意一國,俱曠日持久,難以落實。但對汁琮來說,一聲令下,傾舉國之力遷徙與安頓百姓,卻實在輕而易舉不過。
截至半個月前,雍人已有四十萬遷進玉璧關內,在安陽以太子瀧為首,東宮的門客為基礎,組建起了新的國都,并推行新制,亦是姜恒當年在落雁城中所規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