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封大晉驃騎將軍,領洛陽騎都尉之職。我父十五年前琴鳴天下,殺了四國公卿,我曾是汁琮義子,率領雍軍,戰勝你們鄭軍,手上沾滿了數萬人的鮮血,并攻破了梁國國都安陽……”
接著,耿曙在一張空案后坐下,將手里黑劍放在案上。
“……聶某武藝平平,不及先父,但今日我若想血洗鄭國朝堂,諸位也定逃不出正殿大門。”耿曙掃視眾人一圈,客氣點頭,“不過此來我不為殺人,只為救人,當然,各位要殺我報仇,盡管上前動手,我坐著不動,先讓你們十招。”
這話一出,殿內反而一片寂靜。這朝堂上確實無人奈何得了耿曙,除非太子靈一聲令下,召來弓箭手,亂箭將他射殺當場,否則誰都拿他沒辦法。
太子靈嘆了口氣,求助似的望向姜恒,示意說點什麼,氣氛實在太僵了。
姜恒知道只要自己二人出現,便勢必有此反應,說什麼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類的大道理,又有什麼用?道理自然誰都明白,大爭之世,鄭伐雍,雍伐梁,本無仁慈可談。
他們站在不同的立場,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各位大人,這可有好些年不見了。”姜恒反而樂呵呵地說。
眾人受耿曙威勢所懾,一時不語,卻都在盤算找什麼話來罵他。姜恒倒是很輕松,鄭人對他恨意不大,哪怕知道他曾在雍國為臣,畢竟他未曾真正地殺過人。
“你來了。”一個稚嫩的聲音道。
姜恒聽到這聲音,轉頭,在太子靈的御座左手下第一位處,看見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
他一直坐在那處,只是身邊坐著兩名老臣,將他擋住了。
“梁王?”姜恒馬上根據服飾,判斷出了這小少年的身份。
那孩子正是安陽城破后,被項余放走,逃入鄭國的梁王畢紹。只見畢紹一身王服,哪怕身為亡國之君,亦遵足禮節,朝姜恒先起手。
姜恒隨之起手,問道:“梁王安好。”
“安好。”畢紹答道,“太史大人,天子安好。”
兩人互一行禮,姜恒答道:“天子已崩。”
“天下哀哭。”畢紹又道。
殿內再沉默片刻,畢紹看了眼耿曙,又看姜恒,說道:“還未來得及感謝姜大人全我王都百姓,不令梁人慘遭鐵騎蹂躪;給了他們逃離國都,得以活命的機會。”
“王道之師,”姜恒淡淡道,“乃是本分。”
伴在梁王畢紹身邊的老臣發出一聲冷哼,顯然對此極為不屑。若非姜恒與耿曙帶兵前來,安陽又如何會落入敵手?
姜恒也朝那老臣冷笑一聲,揚眉。
耿曙卻把實話說了出來:“我倆若不帶兵滅梁,梁國從此便千秋萬世,固若金湯了麼?”
聞言眾臣又隨之大嘩,姜恒無奈一笑,到得一旁坐下,麻煩越來越大了。
“這麼說來,”那老臣乃是梁地的大貴族,世代為國君效命,名喚春陵,語氣中滿是咬牙切齒的恨意,只恨不得將耿曙抽筋剝皮,陰惻惻地說,“大梁倒是要感謝聶將軍仁德,只奪城不殺傷了。”
姜恒淡然道:“若梁軍昔日入主洛陽之時,亦如此顧念百姓,想來也不會有今天一幕。”
“豈有此理!”春陵怒吼道,“鄭王!我等亡國之臣,流落濟州,如今更要受此奇恥大辱!還有什麼面目去見我先王!”
太子靈見勢頭不好,正要勸說時,春陵已拔出匕首,竟是要當場自刎,以性命控訴,但畢紹反應卻是更快,牢牢握住了匕刃,鮮血迸開,染紅了王袍。
“相國,不可!”畢紹馬上道,“姜太史是來救咱們的!一時沖動,又有何益?!難不成我等一齊自刎,便能報效祖宗了?”
春陵見畢紹滿手鮮血,頓時大哭起來,抱緊了小梁王。
太子靈又嘆了口氣,一時間眾鄭臣反而無話可說,畢竟論倒霉,梁王才是真正的倒霉,連他都看開了,鄭人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畢紹一手放在春陵背上,輕輕撫摸,以示安慰,兩眼卻緊緊盯著姜恒。
姜恒心道若早一點認識畢紹,好好培養,說不定這孩子還真的有資格當天子,只是造化弄人,實在太可惜了。
第167章 殿前爭
殿內又靜了片刻, 末案處的孫英取來繃帶,太子靈接過,朝畢紹說:“梁王,包扎一下罷。”
“我自己來。”畢紹答道, 以滿是鮮血的手接過繃帶。
太子靈嘆了口氣, 說:“正如我等所言, 姜太史與聶將軍此來, 乃是助我等走出困境。”
“這困境,是他們一手造成的。”又一個聲音冷冷道。
姜恒看了他一眼,認出那三十來歲的文臣, 當年他寄居東宮時,這名文臣就在朝中為官, 名叫諸令解,如今看服飾,已是鄭國右相了。
此時諸令解朝眾人道:“若非姜恒助雍國變法,襲玉璧關, 我大鄭便不至于有此大敗, 今日汁琮出關,酷政慘無人道, 他才是罪魁禍首!”
“我說!”太子靈顯然動了真怒,“往事已成定局!右相!你是鐵了心要算舊賬?再算下去,于事何補?”
“不是我想算舊賬, ”諸令解冷冷道, “教我如何相信面前這二人?”
“各為其主而已。”姜恒答道, “我就不懂了,這很難理解?右相,我若身為雍臣, 食雍國俸祿,卻掉頭幫著鄭人對付雍人,你覺得就能相信?不怕我如今再一轉身,將你們全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