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英頓時氣焰全無,起身一撣衣服,忍著腹部劇痛,心里不住罵娘,表面上卻云淡風輕道:“太子靈已是王陛下,想請兩位,到濟州去做客。”
姜恒說:“想必早在潯東城時,就有人朝他回稟我倆行蹤了罷。”
孫英知道姜恒的智計堪比耿曙的武藝,俱不是自己能挑戰的。
“不錯。”孫英索性爽快承認,“去麼?大鄭以國士之禮相待,往事一筆勾銷。”
姜恒與耿曙互相看看。鄭國如今已面臨滅國之危,梁國告破,崤關盡成前線,落雁之仇就在一年前,汁琮下一個目標,想必定是濟州。
耿曙如今已不再懼怕刺殺,他相信哪怕五大刺客親至,甚至父親復生,也不一定能打敗他。
“你決定吧。”耿曙朝姜恒說。
“如果我們不去呢?”姜恒說,同時心想,我要不去,太子靈還吩咐你殺了我不成?你有這本事?
孫英調息片刻,總算好過了點,誠懇道:“兩位若不愿去,王陛下就要親自來了,國內局勢動蕩,牽一發而動全身,國君貿然離開濟州,將會招來危險。”
這麼一說,姜恒也不好奚落他了。
孫英又說:“這就走罷,雍國如今派出刺客,呈天羅地網,正在搜尋姜大人的行蹤。兩位的行李,稍后我會派人安排妥當。”
第164章 禁足令
中原的夏天來了, 落雁城卻還很涼快,汁琮已回到了安陽。
姜恒還沒有找到,這是唯一的變數, 也是汁琮心頭的一根刺。
他會做出什麼來?那天耿曙被燒死時, 平地而起的毒煙從何而來?
汁琮想到安陽之變時,便隱隱心驚膽戰, 如今他正站在安陽王宮的偌大平臺前, 面朝這座緩慢復蘇的城市。
占領梁國王都后, 雍人們陸陸續續地從關外遷了進來, 令這座死城再次復生。
那天的變故, 便發生在他的眼皮底下,耿曙身上發生了什麼?是燒死他的柴火內被浸泡了毒?汁琮想來想去,只有這麼一個可能。唯一的解釋是,郢人本料定雍軍會奮不顧身, 前來救耿曙,屆時燃起的毒煙便可殺掉方圓上千步之人。
只是他們人算不如天算,且低估了毒煙的殺傷力,十萬大軍, 盡死在一場風里。
這是上天提前給汁琮的一個教訓, 提醒他不能將軍隊滿滿當當地塞在同一座城里。
陸冀曾朝他進言,新都選址最好避開安陽,因為這座城里死了十余萬人, 恐怕冤魂不散, 陰氣太重。沒想到陸冀一世謀略縱橫天下,臨到老來,竟也相信這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
汁琮對此的回答是:“活著時我尚且不怕,死了以后奈得我何?”
雍軍陽剛之氣極重, 汁琮自信能壓得下這里的冤魂,不相信?看看現在的安陽,不正在恢復麼?
眼下耿曙死了,姜恒卻逃得不知所蹤,他一定會有一天來朝他報仇,汁琮必須盡快搜尋出他的下落。
更令他煩惱的是,王子之死,令從來就俯首帖耳的東宮,產生了不少令人不快的聲音,這聲浪正在不斷增大,已到了他不能當作沒聽見的地步。
遷往安陽的第一天,東宮的決策,竟是發布王令,讓梁國百姓遷回安陽,并承諾前事不究……開什麼玩笑?這道政令幸虧被汁琮及時攔下。這麼多人,好不容易才全部趕出去,正好騰出地方,讓雍國人入住,他們的房屋是現成的住所,他們的錢財與存糧,甚至還留在安陽,這不是正好麼?
千里迢迢從落雁而來,這不是鳩占鵲巢,這是他們的戰利品!汁琮已經沒有放任手下掠奪了,只因勝利的果實勢必是他們的。
太子瀧居然要將安陽還給梁人?!
“來了?”汁琮沉聲道。
他的親兒子也來了,一月前離開落雁,如今風塵仆仆,抵達了安陽。
太子瀧走到汁琮身后,朝父親行禮,汁琮沒有回身。
“小時候你常說,想到南方來,看看書上記載的中原樂土,”汁琮沉聲道,“爹回答你,總有一天,咱們會回來。喏,你看,不是做客,如今中原已經是你的了。”
他的手筆直指向前方,示意太子瀧看清楚,這是他予他的,兒子從小到大,父親從未給過他什麼東西,但現如今,他給了他一生中,唯一的一份禮物。
汁琮轉過頭,期待著在兒子眼里看見欣喜神色。
太子瀧卻沒有說話,眼里帶著復雜的神色。
“還未曾想清楚?”汁琮將其理解為太子瀧仍然沉浸在耿曙死去的悲痛之中,緩步來到他的身邊。
太子瀧眼里蘊著水,像極了他的母親音霜公主,嫁到宮中后,她便終日是這郁郁寡歡的神色。
“人總會走的。”汁琮伸出左手,覆在兒子的臉上,拇指輕輕抹了下他的眼角,“你王祖母會死,你姑姑會死,父王也不外如是,每個人最后都將離開你。”
太子瀧竟在一剎那不易察覺地閃躲,終究被汁琮發現了。
“想說什麼?”汁琮放下手,不悅道,“你很快就是神州的天子了,想說什麼就說,不要總是這麼畏畏縮縮。”
太子瀧抬眼望向汁琮。
“這不是我想要的,父王。